那位大娘笑道，“叫我大姐？你这孩子嘴真甜，”又瞧了我手里的东西，“哟，管家倒真叮嘱过牛奶的事，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听说滋补人的，我家老爷特意订了给小姐吃，这可得仔细。不过我这还有活计呢，你把牛奶送到厨房去吧。”

见我呆着不动，回身道，“还愣着作甚？进来啊？”

我犹豫几秒钟，终于在五年后再度踏入纪家大门，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以前我是作为客人从大门入的，现在却是从后门佣人走的门进入罢了。

依着她指的路，我穿过一排佣人房，又绕过几道回廊，便闻见食物的香气。

早起一直没吃过东西，闻着不由得本能的口舌中分泌出许多唾液。

转过弯便看见人声鼎沸的厨房，里面几个大灶都热气腾腾的蒸着东西，还不断传来热油入锅的嗞啦声。

咽下口水，我扬声叫了一句，“丁大娘！”

内里出来一个四十多岁，干干净净，行动手脚麻利的女人，见到我说，“牛奶送来了，正等着呢。”

我连忙将牛奶递了过去，她接了入内，转身又从锅里夹出两个馒头拿张草纸包着递给我，“这么一大早，没吃饭吧，拿着吃吧。”

我涨红了脸，推拒道，“不用了，我……我吃过了。”

“拿给你就吃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还有事呢别跟我啰嗦。”颇为豪气的往我怀里一丢，自己忙去了。

虽然有些羞惭，但那热乎乎软绵绵的手感实在让我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厚颜抱着往回走。

此时，正好朝阳升起。

眼前光明大盛，眼角看见前面一处院落中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甚是好看，不由得停下多看了几眼。

似乎有道视线在注视着我，我四下瞧了瞧，没看见人，继续朝大门走去。

其后日日如此。

渐渐与丁大娘几个厨下的人相熟，见他们忙时也会帮着搬搬抬抬，他们也会留点吃食给我，甚是相得。

每每路过那处景致好的院子，总会停下观望几眼。

那一天，那处院子的小角门突然开了，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怯生生的叫了一句，“耒哥哥，是你吗？”

“小海棠？”

纪棠是纪家独生女，自幼体弱，纪老爷和纪夫人看得重，也没让她出去上学，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导，也是上一天歇两天的。

以前我爹健在时，曾带我上纪府拜访过几次，因此与纪棠相识。我爹去世后，纪家送了丧仪五十大洋，之后两家再无往来。

彼此身份地位已不同，这是很自然的事。

纪棠样貌如小时一样，大大的眼睛，雪白的肌肤，长长的头发，象洋娃娃那般可爱。

从那天起，每天我送牛奶过来的时候，纪棠总会出来跟我聊几句。

我向她描述外面的世界。

学校念书时发生的糗事，村里的狗下了一窝小奶狗，村上后山野生桃子格外甜，与小伙伴到河里抓鱼直接在边上烤了吃……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认真的听着，露出或惊或喜的神情。

每次见到她笑容的时候，心底就生出一种平静的满足感。

暑假之后，因为要念书，只有送报纸和牛奶的活还留着，能够每天看小海棠一眼，也是我做这份工的动力之一。

我历经人生的变故，有过怨恨，也学会心机计算，与从前已大有不同。

而小海棠，一直纯洁美丽如昔，她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遇见。

十四岁那年夏天，变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