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把她推入轮回道的混蛋也是一身黑色的斗篷，她唯一看清的只有那件斗篷袖口绣着的一朵白色的曼陀罗华。

吞天灵，黑斗篷。

呵，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蓝芷暗暗咬紧了牙根，制不住的怒火卷携着如墨的鸷息从她眼角钻了出来，但也只是一息之间又重新沉寂在那幽深的眼眸深处。

这两个狗东西果然是一伙的！

杨武自责懊恼着，这些日子他心中的愧疚快要把他撕裂了，他实在是愧对月王这些年对自己的慷慨和栽培。

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抬头看向桌沿那脸色阴郁之致的女子，说：

“恩公，有件事小的本不想再提，更不想惹的恩公伤心，然而，小的思来想去，这许是小的能为月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蓝芷缓缓转过头来：“你说。”

杨武一声幽幽的长叹：

“月王之所以把小的急召回城，是为了恩公。

“三个月前，月王听说了一种名为雪芷兰的兰花，洁白如雪，芬芳淡雅，最难得的是，这花的名字居然与恩公的名字一样。

“然而这种花只长在山巅之上，饮的是天上的无根之水，沐的是山林间温润之露，因此孤傲的很，很难人工种植。可月王不肯罢休，让小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移植到后花园的凉亭下，那是月王与恩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恩公你相信奇迹吗？小的信，因为小的亲眼见过。

“恩公退婚那日，小的在花圃里一直照看迟迟不肯开花的雪芷兰，而月王则是一个人在凉亭里喝了整整一夜的酒，他一直不停的念叨着恩公的名字，那朵雪芷兰竟真的开花了。

“月王说，他第一次见到恩公，便觉得这世间的花都逊色了，唯有恩公最好看。

“月王还说，等雪芷兰开遍凉亭下的花圃时，他就再跟恩公求一次婚，他相信自己的真心一定能打动恩公。

“然而……然而月王得不到了，雪芷兰也等不到了。”

杨武说到最后，声音颤抖的几乎无法辨清是他的哽咽还是他的叹息。

蓝芷心尖忽而无端冒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喉头也是一阵的犯苦。

抬手摁在了心窝上，蓝芷明白了，这是她留在这身体里的亏欠吧。

正如殷墨衍所说，世人为利，欲壑难填。

而她的利欲，便是对殷华胥盲目的感情和期待，最终伤害了那个真正用心用一生一世去爱她的男人，亲手葬送了她本该拥有的最大的幸福，最终也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幽幽的叹了口气，蓝芷缓缓的站了起来。

还是做鬼好，做人，太累。

－

衙堂上。

随着时间推移，三司尚书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的如坐针毡，个个像是啃了苦瓜一样紧皱着眉头。

倒是殷华胥看着若无其事一般的冷静，但他垂在膝上的一双绷紧的拳头，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慌意乱。

“已经戌时了，摄政王怎么还不来？”刑部尚书张克保低声嘀咕了一句。

一旁的吏部尚书石倬正不由得叹了口气，紧跟着低声说：“是啊，我茶水都喝了五大碗了。”

听着两位大人的话，户部尚书卢泽明小心翼翼的朝着他们倾身过去，忍不住奇怪道：

“说实在的，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若是为了月王案，你们刑部吏部来旁听无可厚非，我这一个户部尚书在此能做什么，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石倬正侧目：“卢大人的意思是摄政王多此一举？”

卢泽明立刻一瞪眼睛：“石大人你怎能……”

不等卢泽明把话说完，门外一晃人影，其佑从侧门匆匆走了进来。

不知他在殷华胥的耳边低语了句什么，殷华胥那张铁板似得脸上竟顿然洋溢出一层明媚来。

　

“当真？”

“当真，那药一下没过片刻，杨武便毒发身亡了。”

“好！”

殷华胥邪佞的一笑：“没了杨武，本宫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与此同时。

殷墨衍不疾不徐的走下金陵阁，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突然，他脚步一顿，身后的侍从立刻警惕了起来。

“王爷，怎么了？”

殷墨衍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坐在栏杆上的蓝芷，淡淡一笑：“退下。”

“是。”

廊沿下一排随风摇曳的红灯笼在蓝芷的脸上恍出一圈圈绯色的光晕，映着她微垂着的长睫像个小帘子似得扫在颧骨上。

她不知在想什么，搭下栏杆的双腿前后随意的摆动着，时不时掀起裙摆一翘。

一阵晚风吹来，拂起她垂落在鬓边的青丝，缓缓的落在了殷墨衍忽而伸来的手心里。

她的头发又柔又软，来不及抓住又从指缝里溜走了。

　　

“月王为人如何？”蓝芷头也不抬的问。

殷墨衍略略一眯眼睛，随即不动声色的说：

“圣上育有三子，华王城府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祁王骄横，唯有月王最为稳重，也最得民心。”

蓝芷缓缓点了点头：“若是这样，他到判官那里应该不会受太多苦。”

殷墨衍凝视着她清冷的幽瞳，忽然伸出手勾住了她的下颌，稍作用力，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也迫使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

“月王受不受苦是他的因果，无需你操心。”

许是因为背对着光的原因，他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蓝芷不免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随后冷冷的推开他的手，转身跳下围栏。

“你这是要去衙堂？”

殷墨衍忽而把眼睛又眯紧了几分，在她迈脚的同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继而手臂一收，把她拽进了怀里。

蓝芷猛地一瞪眼睛，赶紧把手抵上他的胸膛，用力的推了一下，然而她并没有把眼前的男人推开，反而被他把腰抱的更紧了。

“你撒手！”

“不。”

蓝芷咬了咬嘴角，看向廊角纷纷背身过去的侍从，冷呵了一声：

“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