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歌的语文课被换成了英语课，夏溟果断逃了，来到了李默歌嘴里的他的“秘密基地”。

昨天的李默歌似乎真的生气了，大概是因为平时还算得上乖孩子的夏千树，都不认真上课了吧。

李默歌的性格，夏溟是猜不透的。

最初的印象是乖巧可爱的，每次送花时的微笑都是温柔明朗的；在学校的默歌虽说不是端庄大方，但作为老师，言行举止也是得体的，而且还挺幽默，就是有点孩子气罢了；而之前那次在咖啡馆里，她的脾气似乎算不上温柔，而且绝不是会委屈自己的傻白甜偶像剧女主，损人的嘴也蛮厉害。

这么说来的话，在学校的李默歌，对他们真的算是极度忍耐的温柔了。

但在夏溟眼里，默歌是可爱的，夏溟喜欢她的孩子气。

正满脑子想着李默歌呢，李默歌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一开始夏溟没能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李默歌什么都没有说，拉着他就走。

夏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逃课，李默歌找到这儿了，但他忘了，她可是李默歌啊，怎么看能猜得到她的心思。

果然，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李默歌居然叫他帮忙摘石榴。

这所学校有很多很多水果，几乎每个季节都有。以前学校没有什么规定管理，常常都是还没有成熟就被学生们摘光了。那个人很是心疼，于是定下校规，但凡偷摘水果被捉到，都给予记过处分。慢慢地，也就没有人敢偷摘了。

夏溟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他不喜欢他，甚至带着恨。

李默歌突然狠推了自己一把，并催促道，“快点快点，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一个好交易。”

夏溟倒也不是不愿意帮她，只是逗她，挺好玩儿的。

夏溟握住李默歌推着他的手，举了起来，“你也真是够矮的呀。”

“废话，要是有那么高，就不要求你了。”

“谁让你长那么矮。”

“你以为我愿意？大概我做了什么得罪了老天。”

“对了，你不是要享受摘水果的过程吗？我帮你摘了你也没有享受到啊。”

“也对哦。”默歌突然认真思考了起来。

夏溟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所以，走了吧，反正你那么矮，注定享受不了这个乐趣。”

“哎呀，等一下。”李默歌拉着夏溟的衣角，一脸不舍与委屈。

夏溟不再逗她，转身一把抱起了她，“快摘！”

大概是太突然，李默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没想到你还挺重的。”夏溟玩笑道，李默歌这才回过神，赶紧伸手摘了起来。

李默歌示意好了，夏溟才把她放下来。

“来，给你一个，当做辛苦费。”李默歌摘了两个，递了一个给夏溟。

夏溟愣了些许，接了过来，“谢了。”

李默歌捧着那个又大又红的石榴，满脸满足欣喜，像是在呵护一个小幼孩儿，眼里全是欢喜。

“你就那么喜欢啊？”

“红彤彤，亮铮铮的，不可爱吗？”

夏溟不得不承认，李默歌抬头看着他的那个眼神，让他的心颤抖了一下，嘴角不自主地想要上扬，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眼前的人是可爱的，心里是荡起来的。

这让他突然回想起了小时候荡秋千，在风里来回的晃荡，是他年少时最喜欢的感觉，而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夏溟将手放到李默歌的头上，温柔地揉着，那句“没有你可爱”差点吐口而出，幸好在说了“没有”后，夏溟便收住了这冲动。

“没有吗？我觉得很可爱啊。”

李默歌将石榴拿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像个孩子般笑了。

“其实那边还有几个更大更可爱，但是，太高了，我还是摘不到。”

“你其实是想摘完，才开心是吧？”

“哈哈，如果可以的话。”

“要我帮你吗？”

“可以吗？”

夏溟看着李默歌那期待的眼神，明明就是在等他说这句话，还装得那么意外的样子，完全就是个小孩子的表现嘛。

夏溟向前走了几步，“是这几个吗？”

“嗯嗯，对对对。”

夏溟伸手刚碰到石榴，李默歌就使劲地拉着自己的衣服，还小声说着，“快走快走！”

夏溟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被李默歌拉着跑了起来，随后他听见了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

“跑得还挺快的啊。”

是的，他回来了。

*

干净明亮的房间里，男人贴着墙，女人贴着男人，唇齿缠绵，窗外的海鸥盘旋在空中，海里的鱼时不时地飞跃出来。年幼的夏溟在最美的背景里，看到最难以理解的画面。

因为太过年幼，那算不上愤怒，只能说生气。他生气地推开虚掩的门，生气地拉开两人，生气地指着男人憋红了脸说不出话，然后生气地摔门离开。

那个男人背叛了他的哥哥，背叛了自己，抢走了自己喜欢的妈妈，他恨他。

后来，妈妈去世，葬礼上，男人说“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吗？”，夏溟默认了。

男人在讲故事之前，叹了口气。

他说。

我们的故事从一首词开始。

梅花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

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

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掩泪思量遍。

这首词叫《鹊踏枝》，选修的小词鉴赏课第一堂的内容。老师说节约时间不挨个做自我介绍，但起来回答问题的同学可以先介绍自己的名字。

她是第一个回答问题的学生，她说她叫白笙歌，昨夜笙歌容易散的笙歌。

我是第二个回答问题的学生，我说我叫肖暮景，暮景烟深浅的暮景。

老师和同学笑了，她笑了，我也笑了。

后来，我们的联系从这个课延续到了其他时间，我们的兴趣大多都相同，什么都聊得到一起，我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每天的时间似乎都不够用。

那个暑假我向她表白了，她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她哭了好久。但是，她没有答应我。

后来我们仍旧像以前那样，一起聊天，一起讨论诗词电影，一起饭后散步，直到有一天她急匆匆地来找到我，哭得语无伦次，她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和她一开始就不可能。

她身后出现的男人是我的亲哥哥，也就是你爸爸。

那天我才知道，他们俩一直都有婚约，在我和笙歌认识之前，他们就已有婚约了。笙歌当然反抗过，但就像你反抗不了你父亲一样，她也反抗不了她父亲。

所以那次她听见我的告白后哭，是在难过命运弄人，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和她不可能。

我是真的爱她，就像她是真的爱我一样，我和家里闹，和你父亲闹，但……但你父亲，一直都是个强势霸道的人，只要是他认定，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包括他认定的对象。

你父亲用强硬的手段霸占了她，还有了你，我还能怎么办？

我只能对她说，哥是真的爱你的，我相信他会给你幸福，虽然这幸福不是我给的，但你能够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

她一直哭，抓着我的手一直哭，后来她放开了我，抹了眼泪，没有说一句话，从此，她再也没有对我说过话。

直到你7岁那年，看见了我们接吻。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她已经彻底崩溃了。

笙歌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人，常常都是为了周围的人，而委屈自己。她说，她本以为自己能够隐忍一生的，只要能够看见我，她就很满足了。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她想和我在一起，因为她爱的人是我。

我当然很吃惊，一向温婉的笙歌，那天疯了般地诉说着这么多年她越积越深的感情，她的情绪失控到我根本无法安抚。

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她已经开始自杀。

自杀这种事情，只有零次，一次，或者无数次。

成功了，也就一次，没成功，便是无数次。

只是，我明明都知道了，却还是没能阻止。

对不起啊，夏溟。

那一天，夏溟刚好13岁，是一个对爱情似懂非懂的年纪。虽然是懂非懂，但小叔的眼泪是真的，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叔哭得像个孩子。他拉着他的手，跪在他面前，低着头，全身不停地颤抖着，那个身影，透露的全是无可依靠的孤单和落寞。

虽然他的解释夏溟也不是完全不信，自己父亲的脾性也大概清楚，但，少年时的那次阴影一直都在，终究还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说因为长大后的诸多原因使得夏溟对肖暮景谈不上恨了，但他还是讨厌他的，是十分讨厌，不想再见面的那种讨厌。

*

夏溟被李默歌拉着跑回了所谓的“秘密基地”，李默歌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此时的他，因为回想起了那些往事，脑子在嗡嗡作响，乱做了一团麻。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对，没事儿，他回来与不回来都与自己无关，他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父亲也一样，他们都与自己无关，他们的恩怨情仇也无关于己，还有一年，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们，小叔也好，父亲也罢。

只是，希望那个多事的男人，不要再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