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溪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挣扎了三天三夜，终是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的丈夫王状元本该是开心的，娶嘉溪之时正好考取了状元，双喜临门，一年之后又终是得了一个儿子以传承香火。谁知王状元欣喜了大半年，见着这儿子的那一刻只是怒火攻心，羞愤难平。

“你这贼妇！我......我如何与你生下这么一个怪物来！”平时温文尔雅连重话都不说一句的王状元，此刻当着产婆和一众家丁的面，将一碗滚烫的热茶扔在了许嘉溪的身上，破口大骂。

众人被这少爷的震怒吓得不发一言，屋里霎时变得很安静，只有那刚生完孩子又被烫了一身水泡的许嘉溪躺在榻上咳嗽不止。

她累得说不出话来，只看见产婆手上抱着那小小的一团婴儿耳朵边镶着蓝色的一圈鳞片，从襁褓里伸出来的一只小脚丫上也是如此。

那产婆抬起孩子的小脚丫看了看，说，“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吧？这瞧着.......也不像鱼鳞啊，鳞片那么大，看着怪渗人的。”

“给我.....看看，咳咳咳......”许嘉溪艰难地伸出手，产婆将那孩子递给她。

许嘉溪仔仔细细地看着小婴儿的眉眼，指尖摩挲过那圈鳞片，小婴儿忽然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不哭也不闹，乖巧地很。

很漂亮的孩子，眉眼端正，即使刚出生皱皱巴巴，却也瞧得出来今后一定长相出众。并不是王状元口中说的怪物。

“你跟你爹长得一样俊，才不是什么怪物。”许嘉溪怜爱地低头吻了一下婴孩的额头，低声说道。

王状元顿时怒目圆睁，冲上去一把掐紧许嘉溪的喉咙，“你这贼妇！谁是这怪物的爹？你终于露馅儿了不是？那妖怪不要你，你便来蒙骗我！”

眼看着许嘉溪苍白的小脸上越来越青涨，眼珠子看着都快蹦了出来，产婆和家丁才冲上去拉开王状元。

“大人可使不得啊！对这么个贼妇动手不值得的，且待老夫人来定夺也不迟啊！莫要脏了自己的手。”管家拉开王状元，忙说道。

“好，就等我娘来定夺！”王状元一甩袖子便出了门去。

许嘉溪在被掐地几乎窒息的时候都没有松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婴儿，她的孩子，别人口中的怪物。

众人散了出去，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她愣愣地盯着空气里漂泊的薄尘，漂亮的杏眼里似蒙上一层云翳，难复清亮。

孩子的父亲渺苍，现在已是抱得美人归，等了十几年，终究是等到他的真爱了。不知他大婚时可曾念起她一星半点？不会，许嘉溪想想也知道。

越临近孩子出生她的梦里就越有渺苍的身影。今日他的音容更是格外清晰了。

来不及多想，屋外的一片喧嚣便打破了她的游思。家丁推开了门，众人拥着一位打扮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进门来。

这便是许嘉溪的婆婆王老夫人。王老夫人走近看了看许嘉溪怀里的孩子，眯了眯眼，忽地转身一手杖便砸在了王状元的后背上，道，“你这不孝子！叫你当初鬼迷心窍从海里捞出这么个美女蛇来！如今她生出个怪物来让家族蒙羞，你可是要气死为娘啊！”

王状元诺道，“娘教训得是，现如今如何处置这贼妇孩儿也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你不是在渺苍海捡她回来的吗？现如今便再把她送回去。”王老夫人一句话，王状元和家丁们便立刻把许嘉溪从榻上推下来，送到渺苍海边。

这海依旧是波涛汹涌，海浪滔天，溅起雪白巨浪拍击崖石。四年前为给她当时嫁去冲喜的病痨丈夫申少爷祈福，被那时的婆家当作送海主的活祭品绑了块石头沉海，也是站在这颗礁石上。

现在依旧是这个位置，只不过当年背后的石头变成了现在手里的婴孩。当年面对这片海的恐惧也变成了归家的平静。

纵然此次一跳她再不会有活路。她也是欣喜的。

“渺苍大人！许嘉溪欠你的，今日一并还给你！！”许嘉溪对着呼啸翻滚的海浪大喊着，双眼通红。跳下这海，她便也算是回了家。

忘不掉的，忘得掉的，等她化为白骨，融进这海中，便什么都不算了。

王状元命人在许嘉溪背后推了她一把，她便如断线的纸鸢飘摇落进了海中，被翻滚着的浪花连带着孩子一同吞噬的干干净净。

许嘉溪忽然想起四年前，她第一次掉进渺苍海时的情景来――

当时她背上绑了个石头，在那花轿入海时便被冲了个老远。

她在入海的瞬间便使劲憋气，眼看着巨石将她越带越往海底沉，海水便四面八方地逼入鼻喉。

许嘉溪最后的意识里，似乎看见了从深渊晦暗的大海里盘腾而来的一条墨蓝色巨龙，它威风凛凛，龙鳞泽耀，携着硕大的水涡在逼近她的时候忽地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锋锐，像要将她一口吞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