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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往事如烟
和李长盛不欢而散,霍思齐把自己锁进房间里,没有想过再出去。
她不是矫情的人,也并不是真的生李长盛的气。
只是那一句话刚好掐在她最痛的地方,她便像猫儿一般,跳起来挠了人,然后跑掉。
妙言看出来霍思齐的反常,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越活泼的人沉默起来越是叫人心慌,妙言不敢问霍思齐到底怎么了,只默默地带来饭菜或是热水,趁机看霍思齐一眼。
她是没有家人的。
拜入师门的时候,她才六岁。
六岁之前的那段日子,在她的记忆里已经非常模糊了,只能依稀记得,养着她的人,是一个年迈的老爷爷。
怎么称呼那位老爷爷的,霍思齐不记得。
那位老爷爷又是怎么称呼她的,似乎也不记得了。
但他一定是个好人,所以当他突然暴病身亡的时候,霍思齐才会觉得心撕裂一样的疼。
那时候小,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只能依稀记得,自己饿的狠了,又叫不醒床榻上已经发凉的老人,便只能一个人出门寻找吃的。
她那时候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更显得面黄肌瘦,就突出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又硕大。
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他们会对着她小声议论,但大多都是看一眼后快速走开。
没人来询问她一句,她主动上前也会被人嫌恶的推开。
师父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她太累了,太饿了,靠着墙角坐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你饿吗?”
这是她那一整天,听到的第一句话。
师父笑容慈祥,在那时候的霍思齐眼里,像是救世的仙人。
再后来,师父和她一起回了郊外家徒四壁,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安葬,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霍思齐完全不明白。
“我们把他安葬了,然后以后我来照顾你,可好?”师父如是说。
“他不会醒了吗?”
“不会醒了。”
“那我跟你回去,你也会有这么一天么?”小小的霍思齐强忍住不知道为何喷涌出来的泪水,“我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为什么。。。”
师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背对着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在坟堆前插了一根树枝。
一直到上山回到霍门,师父才道:“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一切都将重新开始,入了霍门,你便有了新的名字。”
“霍思齐,你以后。。。就叫这个。”
于是十年过去,霍门,就是她的家,霍门的师兄弟,就是她的家人。
霍南从未扔下过她,以前他斗蝈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可只要留在原地,他就一定会带着红糖娃娃找到她。
“姑娘。。。”
思绪被打断,霍思齐眨眨眼睛,偏头看见了皱着眉盯着她的妙言。
她叫霍思齐终于有了反应,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开口:“姑娘这是怎么了?叫了许多声也听不见。”
“想到了一些事情。。。”霍思齐抱歉的笑笑,低头看见自己还拽着被子边,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便掀开下床,朝着外边走去。
“姑娘去哪儿?”妙言紧跟着追上来,一把拉住霍思齐。
“我就在院子里走会儿。”坐了快大半天,浑身上下都有酸的很。
“姑娘快梳洗一下吧,老爷要见姑娘你。”妙言手上使了劲,拽着霍思齐回到里间,霍思齐这才看见床边的梳妆台面上放着一套新衣裳。
丞相府果然阔气,连人质也有新衣裳穿。
霍思齐还未曾感慨完,妙言已经上手开始扒她的衣服。
她怔了一下,然后干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就好了吧。。。你。。。门口等我吧。。。”
霍思齐没被这么伺候过,也不明白为什么大户人家的人都喜欢别人伺候着换衣裳,反正她是浑身不自在的。
妙言没有多说,点了点头出去,留着霍思齐自己在里屋。
霍思齐换衣服的速度很快,只是这一身的裙装穿着漂亮归漂亮,却总是绊手绊脚。
妙言回来看到她的这身装扮,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姑娘这样穿真是好看。”
“是么?”霍思齐被夸的不好意思,低头牵起裙子晃了晃,她还真没这样穿过。
妙言又扯着她坐下,将她高高束起的长发放下来,熟练的挽了一个发髻,又在她脸上擦了些脂粉,这才满意的停了手。
霍思齐已经看呆了,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有些变了。
头上那些坠着头发的簪子和首饰摇摇晃晃,霍思齐一点都不习惯:“一定。。。要这样?”
妙言郑重的点头:“不可以失了礼数。”
霍思齐瘪瘪嘴,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李译夫这个老匹夫,果然思想还是迂腐得很,一点都不变通。
也不想想,穿成这样,她能好好走路么?!
霍思齐越想越不是滋味,抬手就开始扯簪子:“算了算了,让我穿成这样出去,还不如死了算了,太难受了,这裙子这么紧,怎么走路啊。”
妙言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在她破坏发型之前制止住了:“姑娘这是干什么?咱们得赶紧过去了,老爷还等着呢。”
“妙言,这太难受了!”霍思齐哀求的看她一眼,“不穿行不行啊。”
妙言叹气,把簪子插回去,也很为难的把霍思齐拉起来:“不行。”说完,便推着霍思齐往外走。
裙子麻烦,走得快了总是踩到裙摆,险些摔一个狗吃屎,若不是妙言扶着,她还真不知道这曲折蜿蜒的路要怎么走过去。
李译夫见她,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两天他忙着,没顾得上霍思齐,这会子得了空,肯定不会放过劝说霍门放弃得念头。
李译夫今日在家,穿的随和又质朴,他拿着手中的折子正细看,眼睛微微眯起来。
进门前,妙言还在轻声叮嘱霍思齐不能失了礼数,霍思齐听的头疼,一句也没记住。
李译夫没抬头,听动静他就知道肯定是霍思齐来了,他笑着开口,顺便抖了抖手上的折子,换了一面:“免礼免礼,坐下说话。”
霍思齐松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左右张望。
妙言脸都白了,对着霍思齐一阵的挤眉弄眼,霍思齐懂不起,还报以会心一笑。
李译夫看折子的速度实在很慢,霍思齐连打了三个哈欠后,李译夫才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霍二当家的,可是没睡好?”李译夫对她的称呼都变了,隐约的言语间,像是要说点什么。
霍思齐眼珠子转转,把腰杆挺直了,笑道:“若是丞相大人,能睡好么?”
李译夫摇摇头,看向妙言:“都下去吧,我与霍二当家说说话。”
妙言垂目,带着屋子里的下人们一并推下去了。
“李丞相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和我到处相处,也不怕我暗中偷袭。”霍思齐抠了抠指甲,轻轻吹了一下。
李译夫不以为然,他端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了,霍东家若是没来,你不想知道老朽会对你做什么吗?”
“这不还有一天么?”想唬她?霍南就是唬人的祖宗,“再说了,霍南一定会来的。”
霍思齐对此深信不疑,虽然这一次,霍南来的慢了一些,但是他一定会来的,从十年前开始,从未失约。
李译夫点点头:“保持乐观心态,的确不错,只是,老朽有一事不大明白。”
霍思齐没接话,她习惯性不接话,这还是被霍南逼出来的习惯。
打小便是,只要接了霍南的话,他总能用稀奇古怪的梗雷的你五雷轰顶。
所以自打三师弟入了门,霍思齐就乐得清闲得很。
李译夫不责怪她不回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不知道霍二当家能不能告诉老朽,霍门,究竟是什么?”
“李丞相问的,我不明白。”霍思齐和李译夫打着哈哈,绝口不提霍门,“我们只是京城里的商户,在京城也许多年了,丞相不会不知道吧?”
“商户?”李译夫低低声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是觉得霍思齐这个年纪不该这样老成的讲话,“你这个丫头啊。。。你来告诉老朽,哪家那门的商户,会在军饷案里插手?你们真是让老朽好奇,年轻人。。。总是会有无限的可能。”
说到这里,李译夫停顿了一下,他端起茶盏看向霍思齐,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冷意,手上的力一松,茶盏便落地而碎:“可是,太过自负的年轻人,总是英年早逝,实乃大周的憾事。”
霍思齐的眼角抽了一下。
李译夫。。。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英年早逝?他说的是谁?
霍思齐瞳孔颤抖的厉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穿着长裙,所以蜷缩在衣袖里的手发抖也看不见。
李译夫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磊落,吓唬一个小姑娘,似乎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可他不是君子。
他只是,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