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了一晚上的夜班，陆夏尔感觉浑身黏黏糊糊的，摘下护士帽，头发出油的打了缕软趴趴的贴在头皮上，陆夏尔用鼻子一闻，皱了皱眉头，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的头油味儿。

同样跟陆夏尔一道值夜班的徐婷，在更衣室笑着对陆夏尔说：“昨晚你运气好，急诊科里难得的清闲，好几年没这样过了，有些值班的护士，还能偷偷的睡一觉。”

陆夏尔倒不觉得是自己运气好，她反而觉得自己很尴尬，急诊科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做，包括打扫卫生的护工，就她像是甩手掌柜一样，什么都掺和不进去，一点忙也帮不上，急诊科管别的科室要护士，本来是要五个，其余的都还没有报道，现在单楞楞的多出来她这么一个，显得是那么孤立无助，现在陆夏尔就盼着其余的几个护士来，总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被人看成是异类。

徐婷还没换好衣服，徐母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是人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她了，徐婷知道她妈过来接她，在电话里还带着埋怨的语气。

“妈，我说了下班以后去找朋友，你还来接我干嘛，有这时间去找隔壁阿姨打打麻将多好，您这退休以后，怎么把我当成小孩了，上班接，下班送的，您不累我都替您累，您在门口等我吧，我换好衣服就下来，”

陆夏尔羡慕不来的事情，被徐婷这么反感，她长叹了一声，她倒是也希望自己有个对她体贴备至的妈，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霍琛言刚踏出医院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听声音应该不年轻。

霍琛言停驻下脚步，回身一看竟然是徐婷的母亲，他看着徐婷母亲瞳孔中的数字，下个礼拜的今天，晚上8点45分，她就会躺在医院临街的那条马路上，死相很惨，被卡车的车轮碾碎了下半身，现在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再过不久，就要死无全尸的躺在冰冷的殡仪馆里。

霍琛言惋惜的摇了摇头，知道结果的他又能怎么样。

“霍主任，离老远我就看着像您，没想到看还真是，您也是刚下夜班回家啊。”徐母热情的和霍琛言攀谈着，就好像是过去上学时，要和班主任搞好关系的家长。

“嗯，您来接徐婷下班？”霍琛言难得态度和蔼，轻笑着开口。

“是啊，我这退休以后没什么事儿，过去工作忙，和孩子的相处时间少，现在退休在家，想着把过去亏欠孩子的时间都补回来，可殊不知孩子也长大了，倒是不希望我们陪她，我来接她下班，每次都跟我板着脸，霍主任，我们家徐婷在科室里表现的怎么样，这孩子从小就被我们给惯坏了，做事有点散漫，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可要多包容包容，拜托您了。”徐母能见到霍琛言的机会不多，每次看到霍琛言，都要缠着霍琛言絮叨一番，就为了徐婷能多得到点照顾，怕徐婷嘴笨，不会在领导面前表现。

徐婷总是跟她说，霍琛言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除了工作以外，话少的可怜，对谁都是一副冷若冰山的样子，沉着张脸，严肃的让人跟他说话都觉得紧张。

徐母倒是觉得是徐婷夸张了，她看霍琛言这人不错，哪有她说的那么难相处，每次跟她说话，霍琛言都是笑着，态度也很温和，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

“退休了就应该过点自己喜欢的生活，儿女都大了，该放手就要放手，还有伯母，徐婷上夜班的时候，您就不要来给她送饭了，这样影响不好，还会影响我们工作，她自己饿不到，您也说好，孩子都已经大了，有些事儿真的没有必要操心。“

霍琛言好心提醒着徐母，纵然他知道，他改变了不了结局，他只要动了阻止的念头，自己就会昏睡过去，直到他想要阻止的事情，尘埃落定。

徐母表面上答应着霍琛言，“霍主任，我下次一定会注意，没有什么大事儿不会往医院跑。”

徐婷和陆夏尔结伴出来，眼尖的徐婷一下子就看到自己母亲正和霍琛言面对面的站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走过前一听，原来是她妈给她送饭的事情，陆夏尔偷偷的对霍琛言翻了个白眼，觉得霍琛言就是个龟毛的事儿B，人家徐婷的老妈，来给徐婷送饭，也就是把保温饭盒放下就走，这能影响什么工作。

医院里那些医生叫外卖，怎么就不说了，亏人家好心还给你多送了一份饺子。

霍琛言和陆夏尔几乎是前后脚离开，人都走了以后，徐婷忙问徐母，“妈，刚才霍主任都跟您说了什么了，他怎么会跟你聊天，你都不知道，别人想要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就总是借口说是有事情，不愿意跟人多攀谈，您怎么这么大面子，莫非我妈长的慈眉善目，入得了霍主任的眼缘。”

徐母笑吟吟的看着嘴甜的徐婷，“你妈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一直就感觉霍主任人不错，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机会和霍主任多走动走动，就这样的青年才俊，你还不赶紧抓牢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徐婷愁眉苦脸道：“妈，你也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急诊科那么多女护士，就算是结婚的看到霍主任也是两眼放光，眼神恨不得就把他给生吞了，竞争对手太多，您女儿长得又属于丢在人堆里看不着的那种，怎么可能入得了霍主任的眼，你就看刚刚跟我出来的那个新来的小护士，她一进急诊科，也紧着往霍主任的身边凑，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有霍主任的个人情况，谁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女朋友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已婚人士。”

为人母的哪有觉得自己的孩子丑的，徐母唠叨着说：“你打扮打扮，一点都不输给现在的电影明星，都怪你自己太懒，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多拾到拾到自己，趁着现在年龄正好，多打扮打扮。”

徐婷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对了妈，您还没告诉我，霍主任刚才跟您聊什么了，我听着怎么意思是不让你给我送晚饭？”

徐母这才想起这茬，应道：“霍主任说我过去影响工作，妈就是怕你值夜班的时候还吃食堂里的饭菜，或者做外卖，一点营养没有，现在霍主任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也送不成了。”

徐婷不以为然道：“没事，您不用听霍主任的，他这人一板一眼，按规矩办事，食堂的饭菜我是真的不愿意吃，您悄悄的送来，不被他看到就好了。”

徐母点了下徐婷的鼻头，“行，妈给你做，大不了妈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过去，后天妈过生日，你早点回家。”

徐婷从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后天是星期几，面露难色道：“我朋友后天找我，她刚从新加坡回来，在A市内呆一天就走，我们都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我答应了她要晚上一起吃饭。”

徐母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告诉徐婷后天是自己整五十岁的生日，反而是乐呵呵的开口说：“你不回来正好，妈和你爸二人世界去，少了你这个电灯泡，我们老两口也去浪漫一下。”

陆夏尔站在马路边，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左翻翻右翻翻呢，只翻出来几枚钢镚，她今天还没有开车过来，钱包又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最近星座水逆，她感觉做什么事情都很不顺利，在身上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陆夏尔正犯愁怎么回家的时候，迎面一辆S型曲线的银灰色奥迪跑车在她面前刹车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映入陆夏尔眼帘中的是霍琛言那张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侧脸，霍琛言摘掉了遮光的墨镜，冷眼扫着陆夏尔。

“怎么站街啊？”

被霍琛言说成是站街，陆夏尔莞尔一笑，“我站街你停下来干嘛，当嫖－客？问价码？霍主任还真是阔绰，上下班开着跑车，年轻有为啊。”

陆夏尔嘴不饶人的本事，霍琛言早就已经领教过，刚刚陆夏尔站在马路上翻口袋的时候，他看的一清二楚，估摸着是钱包掉了，看她好几次抬起胳膊想要拦出租车，没举多高就放下了，大概是怕付不起车费，被人赶下车。

那晚，霍琛言送过陆夏尔回家，她家住的地方，离医院要20多公里，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别墅区附近又没有地铁站，回家的路比取经还要坎坷。

霍琛言故意和陆夏尔斤斤计较着说“我送你回去，油费你明天再给我。”

陆夏尔没有那么大的骨气，她现在没钱回家，如果光靠着自己两条腿走回去，迷路不说，估计也得走个好几天，一整晚，连眼睛都没有合一下的陆夏尔，就算面前的是个黑车司机，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开门上去。

陆夏尔打开车门，一个欠身钻进了副驾驶里，对霍琛言声明说：“你放心，你的便宜我不会白占，明天上班，车费加倍付给你，辛苦费啊，茶水费啊，统统都给你。”

霍琛言纠正说：“还有精神精神损失费。”

陆夏尔揉了揉自己软小剔透的耳垂，“有没有搞错，霍主任，您别觉得当我一回司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敲诈，我坐你的车，凭什么给你精神损失费。”

霍琛言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喜欢逗弄陆夏尔，是喜欢看她滑稽的反应，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无聊，一向不喜欢开玩笑的霍琛言，发觉自己只要和陆夏尔在一起，心情就会有些失控，难得的轻松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