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华紫菀陡然觉得心被揪了一下，鲜血淋漓。眼睁睁看着病人这样痛苦，自己却丝毫没有办法。作为医女，华紫菀忽然觉得很失败。

听到华紫菀的声音，月良斐顿住了哽住的咽喉。

“救我，一定要救我……”她喃喃的说着这句话，就好像今生全部的信念，都凝聚在了里面。

华紫菀不难想象，曾经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物，倚靠着琴技都能让皇上对她刮目相看。若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这半辈子，应该会过的很快乐吧。

虽然帝王皆薄幸，难有真情。可若是能享受到一时的恩宠，对他们这些宫中女子来说，应该就是一辈子的愿望了。

曾经，这个女子做到了。俯视众人，冠宠六宫，从才人到良妃，她晋级的速度，比当年的落雪衣还要更甚。

可是现在，她却已沦落至此，连宫女太监都对她不闻不问，可笑的把她当成怪物妖魔。

这样的落差，别说是曾经有过辉煌的月良斐了，就是一个普通人家，也是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华紫菀忽然间很佩服月良斐的勇气，在这个流言蜚语漫天的宫廷里，她竟然熬了这么久，其坚韧的心性实在是可见一斑。

若是没有这次意外……

这个女子如今的位置，怕是众人都只能仰望了。

“我会救你的，良妃娘娘，不要担心。”说完，华紫菀就伸出手抱住良妃的胳膊，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去床上躺一躺吧，这里不适合你休养。”

或许是月良斐听进去了华紫菀的话，咬着唇，艰难的站了起来。

不过几步，二人却是走了许久。直到把月良斐安顿好，华紫菀才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娘娘你先休息，我去叫宫女太监进来收拾一下。”说完，华紫菀就转过了身。

只是，她的脚步刚踏出第一步，就被良妃情绪不稳的叫住了：“不要去叫他们！我不要见到他们！”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尖锐，让华紫菀不得不在意。

回过头，那个刚被她安顿好的女子，已经坐起了身来，乱糟糟的长发垂在眼前，身子抖得越加剧烈。

“……好吧。”知道月良斐心中还是接受不了，华紫菀叹了一口气，决定妥协。

可是，眼下的环境，的确是最不适合病人养病了。

华紫菀顿了顿，随后走出大殿，对着殿外一直守着的小桌子吩咐道：“去帮我准备一些清水，和打扫的工具来，我要把这个月非宫清理一遍。”

话落，华紫菀就明显看到，小桌子瞪大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姑娘，你……”

这是小桌子第一次开口，声音却是异常清亮的。

华紫菀无奈的笑笑，“娘娘不愿意见外人，我只好亲自动手了，这里环境太差，实在是不适合病人养病。”

这次，小桌子不再犹豫了，而是欣喜的说道：“好！我知道了，姑娘！奴才这就去准备！”说完，他就如风一般的转身离去。

那模样，像是非常惊喜华紫菀的决定一般。

华紫菀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却是没有多想，转身再次进入了内室。

打开门窗让怪异的气味散出去，华紫菀收拾了一下地上散落的碎片和杂乱的东西，就回到殿外等着小桌子回来了。

她并没有等多久，可能就一会的功夫，就看到小桌子抱着一大摞的打扫工具，兴冲冲的朝她跑了过来。由于太过兴奋，两条抹布还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

“姑娘！奴才把东西拿来了。”小桌子笑了，眉间亮堂堂的，让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华紫菀这才看见，在小桌子的颊边，竟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非常可爱。若不是穿了一身太监服，倒像是一个俊秀的小少年了。

“我进去打扫就好了，你在外面收拾东西。”华紫菀说完，就拿着抹布走了进去。

小桌子并没有任何异议，蹑手蹑脚的走进殿中，像是怕打扰了月良斐的休息一般，竟然没有露出半点声音来。

这个奴才，倒是忠心非常啊。

华紫菀在心里默默的评价着。

二人在这月非宫忙活了一下午，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总算将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打扫了七七八八。虽然还有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没有清理好，可是这么大的工程，他们二人做到这样地步，却是很不容易了。

一直到傍晚，华紫菀将最后一个瓷器擦完，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小桌子，这些打扫工具就交给你归还了。还有，待会记得准备一大桶热水，我要帮良妃娘娘清理一下身子”华紫菀放下手中被擦得乌七八黑的抹布，抬头对着还在扫地的小桌子道。

小桌子依旧是带着笑的神情，眼眸亮亮的，仿佛想要对华紫菀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他却只是乖巧的应了一声，“奴才省的，姑娘放心吧。”

华紫菀点点头，就转身朝内室走去。

她没有看到，小桌子站在她的身后，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眼角缓缓的溢出一滴眼泪来。

……

华紫菀回到内室的时候，月良斐就坐在床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长长的纠结发丝落到床铺上，遮盖了她所有面容。

“娘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如今，内室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怪异的味道散去，唯有凉爽的气息不断流转着。月良斐现在，应该会好受很多吧？

良久，华紫菀都没有听到一丝回答。

“良妃娘娘？”

华紫菀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

这个月良斐，难道是坐着睡着了不成？

正当华紫菀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月良斐却是忽然开口了，“谢谢……”

空灵的嗓音，沙哑的语气。

华紫菀一瞬间愣住了。

作为医女，她听过无数个“谢谢”，却是没有一个谢谢，像月良斐说的一般，给她带来如此大的震颤。

眼前的女人，不是普通百姓，更不是寒门世家。她是九五之尊的良妃，是曾冠宠六宫的那个传奇女子。她俯视过众妃。也享受过恩宠。在她的人生里，最不会说的，应该就是“谢谢”二字，除了“谢主隆恩”。

华紫菀在这一下午的打扫过程中，早就听小桌子说过了。月良斐虽出生普通官宦世家，却是极为受宠的嫡女身份。一手绝妙的琴音，不止吸引过圣上的注意，更是引来无数男人的登门提亲。

在她的老家温州，这个女子，就是“倾城绝色”的代表。

扶手素琴丽姿容，绝世难盼良回眸。

这才是曾经的月良斐，高傲，清丽，绝世难求。

“良妃娘娘，不用谢我，这是民女的职责。”华紫菀微微一笑，眼眸中温和无比。

话落，又是许久的沉默。

直到小桌子将热水准备好了，华紫菀才再度开口了，“娘娘，净个身子吧。”

说话，华紫菀就见到月良斐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华紫菀笑了笑，抬步走了过去。

……

帮月良斐沐浴完，天色已大黑。

服侍着她睡下，华紫菀便向小桌子借了一个灯笼，然后独自离开了月非宫。

天空黑漆漆的，没有一颗星子，仿佛天与地颠倒了一般，令人有一头栽下去的冲动。

华紫菀走在回去的路上，没有看到一个宫女太监。白天的皇后婢女早就离开了，现在，除了她自己走回去外，没有任何办法。

“簌簌”的声音不停响彻在耳边，却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响。

华紫菀提着灯笼，走在这曲径非常的皇宫里，很快就迷了路。

“真是倒霉，早知道让小桌子送回来好了……”华紫菀无奈的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宫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远处的灯火明亮非常，仿佛触手可及，可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路线。

就算是来一个宫女太监也好啊……

眼下，要想回去，也不大可能。毕竟走了这么远，要是再岔了，怕是就要迷的更深了。

华紫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灯笼放在了地面上，自己则坐在走廊里，等着梅香反应过来她迷路了然后前来寻找她。

倏地——

一道“簌簌”的声音从华紫菀耳边“咻”的飞过。

华紫菀腾地站了起来，紧皱着眉头看向四周。

黑洞洞，没有一个人。

“有人在吗？”华紫菀清了清嗓子开口，却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除了猎猎的风声。

许久，她疑惑的转过头，眼前却是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谁？！”华紫菀惊叫出声，脚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站在不远处的黑漆漆人影并没有让她恐惧太久，很快就出声了，却是满含着迟疑，“是菀菀吗？”

声音清亮，如同清泉一般。

华紫菀一瞬间就愣住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分明是……

“苏叶？”华紫菀疑惑的开口，似是有点不敢相信。

“是我。”那个黑漆漆的人影向前走进了，透过微弱的灯笼光芒，华紫菀终于看清了黑暗中的人影。

银白色的长发，依旧是红衣赤足，挂在腰间的流苏和缠绕在脚腕上的金色铃铛鲜明而又独特。眼前之人，不是苏叶，又会是谁？

“苏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华紫菀表情很是错愕，看着苏叶，眼神一直没有流转过。

苏叶又向前走了几步，除尘的面容终于毫无遮拦的出现在了华紫菀面前。

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却是令华紫菀愣了好久。

他说：“菀菀，我来找你。”

不过六个字，却是在华紫菀的耳边，久久回荡着，仿佛不会磨灭一般。

找她？华紫菀怔住了。

“苏叶，你怎么会想要……”来找我……

这最后三个字，华紫菀并没有说上。她忽然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