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肃的茶社办公室内，凌肃慢条斯理地冲泡这一壶明前龙井，肥壮光泽的芽叶舒展开身体在玻璃直身杯中上下翻滚，互相交换位置，直至2/3落入杯底，剩余则漂浮在杯面，清香甘醇的气味慢慢地弥漫满了室内。林咩咩迫不及待地端过一杯来，笑道：“哇，我这么不喜欢喝茶的，也受不了这香气的引D/诱，我得先品为快了！”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有点疑惑：“咦？好奇怪。”

凌肃也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咩咩说：“我不喜欢喝茶，是因为我记得茶叶都是略微清苦的，怎么。。。这个茶却有点淡淡的自然的甜味？”

凌肃微笑道：“最好的明前茶，最好的山泉水，80°的水温，恰到好处的注水高度，想没有微甜也不行，这才是茶叶最好的最原本的味道。而且啊咩咩，说茶的味道甜，并不恰如其分，用‘甘’来形容更贴切。”

林咩咩咂了咂嘴巴，笑道：“果然如此！确实是‘甘’，不是像糖那样直接的甜，而是回味中满口生香，舌尖有极淡的回甜。”

凌肃笑道：“说得好极了！你可说出了甘的本色！真是没有辜负这些茶叶在水中的复活！”

这俩人只管讨论的热烈，谈笑风生，坐在一旁的荼永松并未加入谈话，而是默默地抽着他的雪茄出神。

林咩咩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说：若非一番痛彻骨，哪的如今舒肝肠！好啦，你的折磨也不少了，熬过去，也快要舒心展肺地重新好好生活了，来，把茶喝了，博个好彩头！

荼永松拿起来意思性地微微抿了一口，说：“重新生活。。。是啊，是在牢房里去过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新生活吧。”

凌肃说：“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如果你决心要去体验牢狱生活，那就配合何佳梅，多编假话，甚至私下跟她串词，以免她在法庭上尽说蠢话，谁都不信。”

林咩咩好奇地问：“荼永松，好奇怪，你为什么一心求刑罚？你要知道如果杀人罪成立的话，按照何佳梅的意思你是故意杀人，那么有可能就是死刑了，就算是误杀，也可能是终身监禁了。”

荼永松没有说话，继续默默抽烟。

凌肃慢慢地说道：“没有寄托了是么，如果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生活，去做做自己喜欢的事，去周游世界，就算是寂寞，也可以承受，可是，刻骨铭心地爱过了，如今剩下来自己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寡淡无味了，以前呢，还有个工作或者说疑惑，在心底给自己提着一口气，现在都没有了，该去过隐居生活了。。。不过，隐居可以到山里，到乡下，您这是要到监狱去，您真重口味啊！”

荼永松还没有反应，林咩咩就扑哧乐了：“果然重口味。”

凌肃说：“好了，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也算是几十年的老对头了，这个年龄居然还能化敌为友，真不容易，也算是缘分，有什么想法也许可以分享一下。”

荼永松向后一仰，靠着大太师椅靠背，发呆地看着天花板。凌肃倒也不催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好半天，荼永松才幽幽叹息：“报应啊，还是显灵了？”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那两人无法接话，静静地等待着他往下说，他又叹息一声，说：“悦悦额头的伤痕。。。位置和当初欣欣头上的伤痕位置一样。”

林咩咩一惊，荼永松又说：“伤口的性质，是在尖角上从前向后形成锐性挫伤，伤口长度和深度，和当初欣欣头上的一模一样。悦悦。。。事后法医鉴定的，推定的时间她应该当时就死了，没有完全闭上眼睛，和当初欣欣一模一样。”

林咩咩只觉得心都凉了，额头上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汗珠。凌肃轻轻拍拍她以示安慰，对荼永松说：“多心了，巧合而已。”

荼永松垂头丧气地说：“不是巧合，是欣欣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三年多来，她一直在我的身边，只是我不知道罢了。。。现在，可能是我的事情都已经完结，她要我和她一起走了。”

凌肃知道荼永松陷入了自己疯狂且纠结的情绪里了，此刻说什么都只会让他抵触，只好保持沉默。荼永松说：“你们以为我疯了是不是？以为我是心魔作怪是不是？不是的，出事以后，一连好几天晚上，我都梦到欣欣跟我说，多给你了三年的时间，如今所有的事情已了，该跟我一起走了。”

凌肃一听，这不还是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中么！强行跟他辩驳是没有用的，想了想说道：“欣欣的法律常识不是很好。”

林咩咩和荼永松一起看了他一眼，略微一愣神，都明白了他在意指什么，很明显的，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刑事案件，经过法庭调查后应该能查出真相，就算退一万步来讲，非要牵扯上一个杀人罪，也是误杀，无论如何也不能定为死刑。

荼永松却固执地说：“有的时候，事情很难说，没有什么一定不怎样或者一定怎样，谁知道这个案子会判成什么呢。不过，有的时候预示倒是挺准的，以前我和欣欣一起去买过一个盆栽，幸福树，球形的树冠，好看极了，长得也很旺盛，一直在我的书房里放着，欣欣曾经说那是我们爱情的象征。欣欣过世前半个月，刀劈斧砍一样齐刷刷地从正中间开始，左半边枯萎了，叶子落得精光，而右边这三年多来却一直郁郁葱葱，左边却再也没有长过一片叶子。悦悦出事后，那半边就开始枯萎了，才半个月，也是掉得一片叶子也不剩，现在整棵树完全就是光秃的。那不是我也该走了么。”

听了他这番话，林咩咩也开始心底直打鼓，暗想难道世间真有冥冥有天意，冥冥有预示这种事？凌肃却扯了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到的微笑，轻轻说：“幸福树，你看怎么说了，有人认为它是幸福的象征，但当它枯萎了以后，意味着与往事的决裂，新生的开始。欣欣的出现，虽然给你带来终生难忘的爱恋，但是恕我冒昧，她不是一个幸福的表征，她是带着愤怒、仇恨来你身边的，即使到最后爱上了你，心里也是充满了痛苦和纠结，她是你与你的过往以及上一代所发生的那些悲伤的往事的最后一个连接点，她的离去，象征着你与那些往事彻底划清界限，而小悦悦，是你与何佳梅之间的孽D/缘的连接点，她的离去，必定把你和何佳梅之间的纠缠，彻底划分清楚干净。正好你也不再继续之前的工作了，你的生活，也许要就此完全翻过新篇，你的幸福，也许就要到来。”

他的这番话，说得林咩咩心中连连赞叹，悄悄地对他伸了一个大拇指，荼永松既然陷入了那种虚幻的思维模式中，那么从社会影响从工作生活对他进行劝谏，肯定是没有用的，对韩欣的过度思念，使他坚信各种意外巧合是征兆、是传唤、是预示，那就从虚幻的角度跟他剖析。

果然，凌肃的话说得荼永松一惊，看着自己杯子里上下浮动的茶叶，怔怔出神。

林咩咩用无声的口语对凌肃说：你懂得真多！幸福树！凌肃憋着笑意，也用无声的口语回复她：编的，骗他的！林咩咩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她唯恐就此露馅，赶快把这个笑声延展成为一句话的开头：哈！原来是这样啊！荼永松，你的新生活来了呦！你喜欢欣欣，难道贾宝玉不喜欢林黛玉？可是那又怎样，一个是神瑛侍者一个是绛珠仙子，命中注定林黛玉是来还债的，泪尽身亡，然后贾宝玉也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生活里去了，出家了。林黛玉的出现，不过是作为一个引子罢了。是不是很像你和欣欣啊？欣欣的使命完成了，她引带你渡向一个全新的真正合适你的生活。

荼永松茫然地问：“是么？难道也是让我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