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妃知道他看似恭敬，实则却不好拉拢，顿了一顿，随即道：“……如此甚好，先帝果然不曾看错先生。”

小皇帝从灵前转过身来，他不过十岁，身着孝衣，脸上稚气未脱，眼睛却是红肿着，犹有泪痕。见到张荣妃，用衣袖抹了抹眼角，轻皱着眉头，关切问道：“娘娘这一会去哪儿了？我还担心娘娘有什么不好，正要着人去问呢。”

张荣妃柔声道：“臣妾多谢陛下关心。”

小皇帝点点头，依旧问道：“娘娘去哪儿了？可是有什么事？”他扑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满是天真与关切。

张荣妃嘴角微微抿了抿，叹一口气，回身对张女官道：“彩萍，把她带过来吧。”

张彩萍微微一怔，这个时候把萧重岚过来，那不是让小皇帝知道了？然而她不敢多说什么，自然应了声退下去。

张荣妃这才轻声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去向，不免感从中来，又拭了拭眼泪，道：“虽说姐姐做了糊涂之事，先帝也不认这个女儿。然而她毕竟是无辜的，臣妾便想着让她来给先帝磕个头，也全了她一片心意。若是臣妾做得不对，还请陛下恕罪。”

张荣妃一路上前思后想，想到那十多年不见踪影的凤印，想到如今宫内的形势，她便觉得这一场冒险值得。

她早想好了托词，若万不得已让小皇帝见到她，也不过是几句话。再怎么说，先帝已去，这宫里她一人独大，那个小丫头，就算她还想耍什么伎俩，在她眼皮子底下又能如何？

就算她与小皇帝是姐弟，素未谋面也说不上什么情义，更别说她娘是因与人有私情而打入冷宫，她身份尴尬。

小皇帝皱着眉看着畏缩走进来的萧重岚，疑惑地看了看洛迟砚，又看了看张荣妃，犹疑道：“这个，便是……先前皇后娘娘的女儿？”

传闻那位被废的皇后姿容绝色，眼前她的女儿，身形瘦小单薄，蜷缩着肩，低着头，毫无仪态，不免令人失望。

张荣妃见他那失望而略带疑惑的神色，叹道：“是。”

萧重岚慢慢走近，抬头。

小皇帝的包子脸明显小了一圈，眼皮子肿着，故作老成地摆着架子，胖胖的身子还在微微摇晃，又穿着素服，活像粉扑扑的白面饼团，令人忍俊不禁。

萧重岚忙将目光移向一旁，正好看到小皇帝身后的人，心头不由一凛。

这男子身形修长，一身玄色的衣服，气质温润如玉，俊逸不凡。只那目光深不可测，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偏偏此刻这目光就凝聚在自己身上。

萧重岚忙低下头，心里怦怦跳乱跳。

她再一次确定是上天，不，是爹娘冥冥之中保佑她：在这时，在这里，能见到大名鼎鼎的洛迟砚——她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见到陛下，还不行礼！”张彩萍见她左顾右盼，行为粗鄙，忍不住低声喝了一句。

萧重岚意识过来，连忙深蹲福了一福，起来时忽然一阵头昏眼花，站立不稳而退了两步。

众人见她不知礼仪，举止又不伦不类，神色不一。

张荣妃叹息，苦笑了一声，求情道：“她出生便在深宫，也不曾学过礼仪，请陛下莫怪。就让她给先帝磕个头罢了。”

小皇帝神色复杂，抬头征询着洛迟砚的意见，见他颔首，便道：“朕准了。”

萧重岚被一个小内侍领着到了堂前，心越发跳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笔直跪下，先磕了一个头，颤声道：“陛下……父皇！”

众人听她喊“父皇”，不约而同皱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