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银星附属高中，就听到教学楼前空地传来喧杂的声音。少飞推了推眼镜，叹口气，准备假装没看见。今天开始，可是全校上下最重视的期末考试阶段啊，杜丽娜这家伙脑袋里想些什么呢？在这种时候还摆摊位宣传她的怪谈精神，根本连围观的人都没有。

就算连一个愿意停下脚步来围观她的人都没有，丽娜还是自得其乐，情绪高涨地大声宣传着：“各位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啊，记住了，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即将成立的怪谈社团将展开一天的试营业！”

一想到自己凌晨还因为这个执着怪谈的丫头做了恶梦，回忆起她踩着幽灵的可怕画面，熬出一副黑眼圈。杜丽娜倒好，看起来昨晚睡眠质量很好，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嗓门大得吓死人。

很快就把办公楼的训导主任吸引过来了，秃头上顶着几根飘逸的发丝的训导主任怒气冲冲指着丽娜质问：“什么即将成立的银星怪谈社要进行试营业？是哪个混蛋批准这种蠢事的？”

必须快点从他们面前消失，安全回到教室去，赶紧调整心情准备考试。对高二年级来说，这次的期末综合考试成绩可是非常重要的，少飞心里祈祷着，尽量低下头匆匆奔进教学楼。

“啊，不就是那个行踪鬼祟，正低头朝教学楼跑进去的人吗？”丽娜的声音分明带着幸灾乐祸，少飞觉得这辈子最大的失算，大概就是认识了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这丫头简直比幽灵更可怕，死缠烂打，阴魂不散，更重要的是每次闯祸都要拉着自己下水！

训导主任抬了抬眼镜朝丽娜手指方向望去，路人同学们非常配合地为丽娜的手指让出一条光明之线，主任一眼就看到朝自己尴尬微笑的付少飞，吞吞吐吐半天才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付少飞同学批准的？”

作为银星附属高中的学生会主席，少飞确实有代替学校领导管理学生社团的权力。只是一天的试营业，如果是少飞开口批准的，学校领导也不会干涉和阻挠。得到少飞无可奈何的苦笑和点头，训导主任只能摇晃着脑门上几根可怜的头发转身离开。

闹了这么一出，本来赶着回教室抓紧最后的时间背多几个单词和几道公式的学生们，倒是停下脚步，一会看看满脸灿烂得意笑容的杜丽娜，一会看看呆在楼梯口上也不是过来也不是的付少飞。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学生们便就着此刻诡异的场景，议论纷纷起来。

“学生会主席和这个怪女是什么关系啊？”

“好像是青梅竹马吧。”这么回答的女生，盯着丽娜看的眼睛里分明充满了嫉妒羡慕的神色。

有人凑过头来为少飞澄清，用同情的目光望着此刻呆立在楼梯边的少飞：“只是这怪女生单方面纠缠少飞同学吧？似乎纠缠了足足一年多了。从高一入学开始，就一直纠缠。”

“果然是情感纠葛啊。”两三名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恍然大悟地低声感慨。

知情人士慌忙使劲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是纠缠着要少飞同学帮她申请创立银星附属高中的怪谈社团。”

这下子所有人眼里的嫉妒羡慕都消失不见，换上惊讶不解的目光重新打量还站在椅子上努力宣传“即将成立的怪谈社试营业活动”的杜丽娜。

果然是超级怪谈女，放着个长相清秀俊朗，成绩优异的优质青梅竹马，不是死缠烂打要当他的女朋友，而是一心想成立可怕的怪谈社团。

丽娜见刚才匆匆走过路过，看都不看她辛苦制作的横幅一眼的学生，这下子都停下来围聚在她身边，还不停地拿眼睛打量她，虽然那些目光里说不出的奇怪含义。算了算了，只要能吸引大家停下来听自己说话就足够了！

到时候，只要试营业的那一天，能够接到“怪谈委托”，顺利帮委托者调查清楚怪谈事件，解开怪谈之谜，付少飞就会帮自己争取申请创立银星怪谈社团！丽娜这么想着，已经憧憬着完成少飞提出的考验后顺利成立怪谈社团的美好未来，到时候，自己就是怪谈社社长了！当年老爸没能实现的愿望，就该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女儿来完成！

当年也是银星附属高中学生的丽娜父亲，一心想成立银星高中的怪谈社团，却没有成功。丽娜努力考上银星高中，为的就是要超越老爸，帮老爸实现愿望，当然也是她自己的愿望。

丽娜突然指向少飞，大声告诉围观的学生们：“鉴于我们对怪谈的热爱，银星附属高中伟大的学生会主席付少飞同学，英明地决定让我们在这次期末考试结束后，试营业一天！届时我们将免费无条件接受任何关于怪谈、诡异未解传说的调查和揭秘任务……”

“诡异未解传说的调查和揭秘吗？”一直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安静地关注这一切的男生，薄薄的嘴角微微扬起，在身边的同学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后疑惑地询问“安零你怎么了”的时候，沉默着转身离开。

丽娜还在激动昂扬地向学生们解说到时候她将如何为大家破解心中的怪谈和不解之谜，将如何让他们了解到未知的世界，人群里已经开始发出各种嘲笑声。学生们边不客气地尖声议论评价丽娜“不仅无聊还滑稽”边笑着散开。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很多让人恐惧不安的未解怪谈事件嘛，怪谈社的成立真的有必要啊，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直面那些让人产生疑惑的未知呢。”丽娜有些垂头丧气，收拾着横幅，低声嘀咕着。

少飞远远看着这样的丽娜，任人潮从自己两侧擦肩而过，还是没有移开脚步，只是安静地远远地看着丽娜仔细叠好横幅的背影。这家伙的人生，一直紧紧掌握在她手里，从小就对怪谈充满兴趣，无论旁人说什么，无论是否具有研究怪谈的天赋，只要和怪谈有关，她就能永远一副开心的样子。

如果这枯燥乏味的银星附属高中没有杜丽娜每天吵闹着要创立怪谈社的身影，以后自己回忆起这段高中时光，一定是苍白无色的吧。也许自己并不讨厌这样死缠烂打着，执着要坚持她梦想的丽娜，所以才会假装已经忍无可忍，答应给她一次“试营业”的考验机会。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丽娜彻底死心，只要试营业那天一个客人也没有，以后就不准提申请创立怪谈社的事情。

相反的，要是有人真的来试营业的怪谈社求助，希望丽娜帮他们解决无法解开的怪谈事件之谜，而丽娜又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并且由此体现出怪谈社团具有积极意义，能够帮助学生解开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探索隐藏在怪谈之下的真相。少飞就会出面帮她，向学校申请成立“有积极意义”的怪谈社团。

实在拗不过丽娜每天到学生会室、教室，甚至回家路上的游说和请求，少飞提出这个考验，本意是想让丽娜认清楚事实。以培养高素质人才为办学理念的银星附属高中，专门培养能够送入银星大学的优质人才，他们当中的人日后几乎都将进入一流的研究院所，根本不会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社团活动上，更别提是怪谈社这种被视为无稽之谈的社团。

然而真的看到大家对丽娜的活动表现出的冷漠和嘲笑，少飞心里又莫名其妙低落和难过起来。

“付少飞，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幽灵吗？”少飞记得，这是第一次见到成为邻居的丽娜时，她眨巴着水亮大眼睛，一脸认真严肃询问自己的问题。

“不相信。”当时回答得那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后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看到它们，实在有够讽刺。发现少飞对幽灵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丽娜，马上紧紧抓住少飞的手，激动地告诉他：“它们和我们不一样，多有意思啊，要是连我们都不相信它们的存在，它们一定很寂寞的。”

那么说着的丽娜，对幽灵之类的东西毫无畏惧和排斥的想法，甚至愿意和幽灵们成为朋友。这样的丽娜偏偏灵感迟钝，完全感应不到，看不到。每次想到这里，少飞都不禁有些同情起丽娜来。

“喂，付少飞，你不会食言的吧？期末考试一结束，就会让即将成立的怪谈社进行试营业吧？”不知何时收拾好横幅，走到少飞面前的丽娜，一脸较真地盯着少飞确认之前的承诺。

少飞回过神来，正想提醒丽娜眼前最重要的是还是好好度过期末考试这关。平时成绩就不怎么样的丽娜，要是这次再考不出理想的成绩，就算通过试营业考验，自己愿意帮她申请成立社团，训导主任也会以“社长成绩太差”为理由拒绝的。

在银星附属高中，只有成绩优异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社团活动，只有出类拔萃的学生才能担任社团社长，用学校领导们的话说就是“有能力保障成绩优异的天才才有资格把多余的时间用在社团活动上，笨蛋就只能把所有时间用去学习”。

丽娜抱着横幅，一脸阴谋得逞的表情“嘻嘻”笑起来：“所以，我会邀请优秀的付少飞同学担任怪谈社副社长，这样我们社团就不违反学校规定了吧。”丽娜说得没错，只要其中一名社长成绩优异，社团就可以正常运行，但是重点是，为什么自己要去可怕的怪谈社团当副社长啊！？

“你明知道我最怕这些东西，打死我也不参加。”少飞说着拔腿便跑，却被丽娜死死拽住，指着他鼻梁上的眼镜提醒：“这是我老爸给你的吧？我老爸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东西，你感激我老爸吧？感激我老爸就是感激我。恩人这小小的要求，你忍心拒绝？更何况，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吗？我承诺说要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时候，你不是欣然接受了吗？好像还感激涕零了吧。”丽娜故意拉长提高声音，凑到少飞耳旁提醒，羞得少飞白皙脸颊上瞬间泛红。心里再次大呼救命，自己怎么会摊上这种青梅竹马啊！这不摆明拿小时候的无知糗事来恐吓威胁吗？

“先通过试营业日再说吧！还指不定你那怪谈社团是‘即将成立’还是‘即将销声匿迹’呢。”少飞不甘心一辈子被这丫头抓着把柄，也理直气壮地提醒似乎高兴得太早的丽娜，趁丽娜松手，迅速逃回教室。

刚好踩着开始考试的铃声回到座位，少飞长长舒展口气，一切又恢复冰冷。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只有和丽娜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温度。抬杠，拌嘴，喧闹却不会觉得冷寂，有一种真真实实生活着的感觉。

刺耳的铃声回响着，试卷纸摩擦的声音，笔尖迫不及待在纸张上“刷刷”行走的声音，一切都那么枯燥乏味，而自己也不得不像被操纵的机器，执笔开始书写。目光落在题目上，大脑马上做出反应，手中的动作也条件反射地配合起来。自己竟然是那么完美的学习机器，每次这个念头涌上来的时候，少飞都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自己，真的是和大家一样，和丽娜一样的普通人吗？

少飞知道，他心中有一团越来越浓重的迷雾，可是他没有勇气伸手触碰，更不敢去揭开迷雾之后的真相。说不定，那里什么也没有呢？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又或者是那个奇怪的恶梦产生的幻觉？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少飞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完美解答出试卷上所有题目，望着绝对错不了的答案，少飞陷入一场漩涡般的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