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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绳结
他要去见她,现在就要。
一路行来,令嫣然并没有费心思往外看。她虽伤了膝盖不能移动,但她不傻。马车并不隔音,她一个人坐在车内,可以清楚地挺大马车四周多出来的马蹄声。马车较大,不好隐藏,况且蜚语此刻定然已经回府去找父亲。父亲近年来虽糊涂,遇到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坐视不理。
令嫣然又叹了口气。自昨晚被那大汉劫了来,自己被蒙着眼睛带到这件小柴房里,自己就像被遗忘了一般,再无人来过问。通过柴房粗糙的房顶透进来的光,令嫣然基本可以判断出现在应该是下午。早晨天开始亮起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睡着的时候总感觉有谁在身边陪着自己。一觉醒来,膝盖已经好了不少,不动的时候已经不觉得疼了。
果然睡觉是件好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事,睡一觉总会好起来的。
令嫣然双手撑在地上,找了个干净点的墙角,又拖着不太灵便的双腿抱了些稻草铺着,折腾了半天,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若是殿下在的时候,凭借着殿下教的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可如今,令嫣然揉揉自己的膝盖叹了口气。
好在蜚语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府中给父亲报信,父亲一定会派人来找。
其实令嫣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被找到,还是不想被找到。这样生死不明的环境让她有些许的期待。是不是死了就可以见到殿下见到娘亲了?一定是的吧。娘,嫣儿好想你。殿下,嫣儿好想你啊。嫣儿好想,好想去找你们啊。
你们为什么都要嫣儿好好活下去?嫣儿没有了你们,怎么能好好活下去?你们不明不白就去了,让嫣儿怎么好好活下去?
令嫣然正想着,柴房地门砰地被人拽开,进来一个体格健壮的大汉,脸上从右侧的眉头开始,划过左眼角形成长长的一道疤痕从脸庞划过。加上进来时怒气冲冲,不免显得更加狰狞。令嫣然抬头看见大汉进来又砰地关上门,挑了挑眉,又低下头继续揉自己的膝盖。
在令嫣然一抬头的瞬间,大汉也看见了令嫣然,见她不说话,冷哼着开口道:“想哭就哭,瞧那小脸都憋得皱到一块儿去了,老子又不会笑你。”
听声音应该就是那晚带头劫持自己的人。
令嫣然被大汉说得哭笑不得,自己这是疼的,哪里是要哭。不过再疼下去自己怕是真要哭了。令嫣然自嘲地笑了笑,偏过头来看着大汉,道:“你带芙蓉酥给我了吗?我只吃陈记糕饼铺的。”
大汉听完瞪大了眼睛看着令嫣然,说道:“你是老子打劫来的肉票,又不是老子请来做客的,老子凭啥给你买?”
“那你还让我哭?我哭起来可厉害了,不吃到芙蓉酥就不会停。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买给我,所以就只好忍着不哭了。”
哭泣的意义在于有人陪在身边帮你擦眼泪,温言软玉地哄你高兴,耐心的等着你破涕为笑。所以自从令夫人和裴钰先后去了,令嫣然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不哭,她还可以假装自己坚强,可一旦哭了,眼泪滑过脸庞又跌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那时候她还拿什么去维持她的骄傲。
所以,她从来不哭。
那大汉也懒得搭理令嫣然,找了个角落自顾自坐了下来。倒是令嫣然被关了许久,终于来了个活的,心中开心不已。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止不住在大汉身上打转。那大汉被她看得不耐烦,干脆侧过脸,半边身子靠着墙,闭上眼睛装睡。
令嫣然也不恼,只是盯着那汉子的眼神越来越冷,就在那汉子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开口,冷冷地说了一句:“这么着急跑到这儿来,你们把官府招来了吧。”
那汉子一听,登时就急了,从地上跳起来骂道:“老子还奇怪这帮没用的官兵他娘的这次怎么一抓一个准,原来是你个小娘们把他们招来的。”
令嫣然敲敲自己的腿,对大汉道:“你瞧我这个样子,有什么能耐能把官府招来?”
令嫣然看那大汉不说话,只是瞪着自己。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继续说道:“我瞧着你进来半天,官府也没有搜到这里来。我猜,你来此并不是为了看着我,而是为了自己躲进来吧。你怕被官府的人找到?你犯了什么事怕官府怕成这样?”
“放他娘的臭狗屁,老子他娘的才不怕这帮孙子。”
那大汉的神色虽有恐惧,但确实少了一些被紧追不舍的慌乱,令嫣然看着大汉的反应小心地斟酌词句,说道:“哦?你不是怕被官府找到,那你是怕被谁找到?是不是——灭了沈家一家的杀手?”
令嫣然说到最后一句,陡然拔高了声音,那大汉听到沈家,就先被火烧一般,迅速将看着柴房外的目光锁定在令嫣然身上,咬着她死死不肯放开目光。
看了半晌,那大汉猛地冲到令嫣然面前,单手扼住令嫣然的脖颈,逼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令家派人做的?”
令嫣然原本就虚弱,如今被大汉捏着脖子提了起来,双手根本使不出力气,只毫无用处扒着大汉的手,憋得满脸通红才说出几个自来:“不,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说,快说!”那大汉逼问中,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令嫣然已经放弃扒开大汉手的努力,一只手向着头上的步摇而去。
“双头,双头连钩,钩结。”令嫣然一边说,一边用到手的步摇猛地刺向大汉的胳膊,那大汉吃痛,甩开了令嫣然。令嫣然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下落的方式,右侧膝盖和小腿重重磕在地上,一声痛呼还没出口,就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几乎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
那大汉等令嫣然咳得不那么厉害了,居高临下看着令嫣然,问道:“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还知道这种东西?”
令嫣然喘息着顺过气来,说道:“我博闻强识。”
那大汉并不信她胡言乱语,道:“强你个头!别以为老子没念过书!”
令嫣然的目光向刀锋一般猛地射向那大汉,逼问道:“你念过书!”
令嫣然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好在那大汉被他问住,一时也为反应过来。只继续问道:“别给老子扯这些没用的,你到底咋知道这个双头连钩结的?”
“很幸运,我小时候也被绑匪帮过,用的就是这个双头连钩结,我回去以后专门找人问过。这是你们江湖上这些绿林人士常用的,为的是绑人的同时方便把人吊起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章厉。”
“哪个zhang?”令嫣然还想继续发问,但那大汉显然已经反应过来,只恶狠狠瞪着令嫣然,不再回话。令嫣然做了个告饶的手势,继续说道:“还有,你的右手食指和袖口都有墨水,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袖子上的墨水还没有干,刚刚你靠过的墙上也沾了一块。能识文断字,家住鸣凤城的江湖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永兴镖局了。张大侠我说的对吗?”
章厉一边口里答着对,一面顺着令嫣然的目光看向墙面上的墨水痕迹,懊恼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转头朝令嫣然道:“不对!就算你说的都对,你也不能确定老子就是永兴镖局的人。老子根本没说过这里是老子家。”
还不算太笨。
令嫣然被他逗乐了,说道:“你说的不错。这些都是我瞎说的。你要怪就怪昨天晚上看守我的人嗓门太大。我想不知道都难。”
“他娘的……”
令嫣然并不等那大汉说完,她自小长在书香门第,实在听不惯这些话,继续说道:“我不仅知道你是永兴镖局的人,我还知道上次在鸣凤城外妄图置我于死地的也是你们。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你堂堂七尺男儿,几次三番找我一个小姑娘的麻烦,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大汉听了也不示弱,说道:“老子他……我并没有参与上次的行动,上次找小姐的麻烦的人都已经被送去见阎王爷了,这回请了小姐来,我也就是想见见灭了我永兴镖局十几口的人,那鸟人……他们既然没有滥杀无辜,只要小姐不乱来,我也不会把小姐怎样。”
令嫣然回到:“那倒是我冤枉你了。”
那大汉道此时反而气势弱了下来,说道:“倒也不算冤枉,说起来我确实不是第一次劫持小姐。小姐说小时候被人用双头连钩结绑过,当时绑架小姐的就是我。”
“不可能,绑架我的人……”
令嫣然话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令嫣然细细打量着大汉的面容,如果没有脸上这道狰狞的疤痕,确实和当年劫持自己的人有三分相似,如果在算上年龄,还真的有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
殿下明明说那个人已经死掉了。是殿下亲自动的手。怎么可能?不可能?殿下是不会骗我的!
“小姐不信?”
“我不信!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