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打从小佛堂出来，眼泪就没干过。

一路上甩着泪回了西跨院，人才走便被福贵家的在老太太面前告了一状。

老太太脸一沉，“我还没死呢，就知道哭哭哭，哭丧呢！”

说完，又骂：“我当初就说沈汀兰不适合做主母，他偏不听，你看看把孩子都养成什么样了。霸了继母和妹妹的嫁妆不给，我说她几句，让她去菩萨面前好好告罪，她竟还委屈上了。”

福贵家的道：“老太太，您且别气。幸好大姑娘还未出阁，还有管束的机会。这人要是出嫁了，岂不是结仇。”说着，便把她打听来的一段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听大怒，“难怪她对六丫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竟因这缘故。我早说老三眼皮子浅，也教不出什么好孩子来。幸好从礼没随了他父亲，只是也不像他母亲。那孩子啊，可是个心冷的。”

“您又瞎操心了。三少爷心里有主意着，将来肯定要有大出息的。”

“竟还编排起主子来了。”老太太嗔怪，面儿上倒是没半点儿不喜。“你说得对，从礼若像了这两夫妻，也不好。下月初二他妹妹就要出嫁了，叫他和书院请假回家一趟。”

福贵家的点头，又说：“离正日子也没几日了，家里可都准备妥当了？”

老太太知道她问的是嫁妆一事，不禁怒从心来：“抢人家的东西，叫她还回去那是百般不乐意。”又叹：“和她那爹一个德行，要不是我发了话，攥在手里死活不撒手。”

“唉，六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我观六姑娘脾性，倒也不像个坏的，只是仿佛有些驽钝，不似大姑娘机灵。”

“笨些也好，省的一肚子心眼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想些什么。”老太太想到此处，便说：“让六丫头得空来我这儿一趟，说老祖宗有事儿要交代她。”

且说霍舜华听了这事儿，心中也十分稀罕。没曾想她还有被老祖宗瞧上的一日，她还以为自己在老祖宗眼皮子底下藏着，她老人家瞅不着。

“姑娘可要梳洗打扮？”

霍明珠内心犹豫不决，听了钱宝说，又想道：老祖宗忽然提到我，不也正是因为我与展瑜有了婚约，她得罪不起。若按照梦中模样，老祖宗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见我，让我死的远远才好。

想毕，便觉得这会子去见老祖宗心气儿不顺，难免脸子上带出来。老祖宗这把年纪，肯定跟人静似的，没准儿一个不经心就露馅了。

便说：“暂且先不去了，我这儿还有的折腾。等弄的差不多了，再去拜见老祖宗。否则这灰头土脸的，叫人瞧见了也不好。”

钱宝心说：我家姑娘一直都是荣光焕发，哪来的灰头土脸。可细细一看，又觉得霍明珠面色果然不大好。

霍明珠在家中不爱上妆，长着一身不错的面皮招摇。这可是西跨院的丫鬟们嚼舌，钱宝无意听到的。她当时便想道：招摇？有的人想出门招摇，都没那张脸。自觉她家姑娘哪里都好，哪天走路回来都是飘着。

“姑娘可有觉得身体不适？奴婢见你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不如往日鲜红。”

霍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笑：“有人还巴不得能白些，哪有你说的这么嫌弃。”

钱宝撅嘴，做不依状，“奴婢哪管这个，她是黑漆漆，就是敷一辈子珍珠粉都白不回来。奴婢还不是担心姑娘，您却又说奴婢管闲事。”

“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巴巴的回敬回来。”霍明珠摇头：“这全京城的丫鬟啊，都没你这么大的面子。”

钱宝一句竟给说的得意了，仿若翘着尾巴似的说：“那当然，全京城也没人家的小姐有我家的好看。奴婢跟在这样的姑娘身边，可是天大的荣耀，面子自然就大了。”

霍明珠快要被她笑死了，又是摇头，又是捂肚。

“好你个坏丫头，你家姑娘还没出嫁，便要被你给笑死啦。”说罢，又道：“给我取块枣糕来，我觉着胃里空落落的，有些饿了。”

钱宝与她端了枣糕，但只给了一块，小小的，不过孩儿巴掌大。

霍明珠一看，叹着气捻起，一边吃一边道：“哪家小姐有我这样可怜，连吃块枣糕都得被管束着。”

钱宝说：“那是人家小姐吃饭有克制。姑娘你也不想想，你最近都吃了多少，都快一头牛了。”

“真吃了那么多？”倒是半点不心虚。

“这边儿给您赶制嫁衣，您要是吃胖了，到时候塞不进去可怎么办。”

“哈哈，那你可得给绣娘说说，叫她管麒麟袍多让上几寸，好有个余韵装下你家姑娘满身肉。”

主仆二人嬉笑了阵，霍明珠又从钱宝那儿讨了块枣泥茯苓糕来吃不算，还昧下她半包剥了壳的瓜子儿。

钱宝也舍得给她吃，只忧心她撑坏肚皮。

霍明珠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唇角带着一抹笑：“安心，撑不坏，要不了多久就会瘪下去的。”

钱宝觉着自家小姐有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便只当是临到要出嫁了，难免心神不宁。

夜里，风扯着落叶，在屋瓦上呼啸而过。

霍明珠睡的不大安稳，一闭眼脑海中便都是噩梦。干脆就睁着眼睛盯着鲛帐，耳朵里听着窗外诡秘，心里竟十分踏实。

她遇过系统这样古怪物什，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便是真有鬼怪又如何，难道活人还能怕个死人不成。

正想着，忽听到窗子吱呀一声轻响，轻轻支开一道小缝。紧接着又阵儿冷风裹挟着泥土送进来，倒像是有什么进来了。

霍明珠牙关一紧，手指不由自主伸向枕下，将一柄匕首牢牢握在掌心。

黑影跨过夜色，潜行而来。近了，她仿佛能闻到他身上风尘混合着树木枯枝的气味，怪的很。

黑影探出手，轻轻撩起帐子。

呼吸一紧，刹那间，刀光一闪。

霍明珠瞠大双眼，喝问：“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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