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蓝的态度依旧谦卑：“皇上饶恕拙妾僭越之过，已是心怀仁慈。拙妾愿为皇上排忧解难，肝脑涂地。”

萧宇驰严肃道：“世人皆称朕宅心仁厚，乃善明之君。关于陈大力贪墨一案，朕着实为难哪。”

宋慕蓝接道：“陈知府的叔父是深受先帝器重的老臣，婶母是二品诰命夫人，陈知府在皇上还是世子时，不惧前太子胁迫，公开与前太子决裂，坚定不移地站在皇上阵营。”

萧宇驰：“就是因为这样，朕才不能杀他。按大雍律法，他贪墨八千两以上，不仅其罪当诛，更是牵连三族。”

宋慕蓝：“皇上，大雍律法规定，包庇罪犯，应所获何罪？”

“与罪犯同罪。”萧宇驰恼火：“大胆！你竟拿律法来压朕！”

宋慕蓝：“拙妾不敢！但自古以来，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还只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奸臣。”

萧宇驰不满：“你说陈大力是奸臣？讲讲看，他何奸之有？”

宋慕蓝：“他枉顾大雍法律，是背信；把对皇上的忠心抛之脑后，是弃义；见财便贪，还懂得对银锭做手脚，不是奸臣又是什么？”

萧宇驰：“可朕是圣君，自朕登基以来，赦免之例不胜枚举，斩杀权臣，还是头一遭。”

宋慕蓝：“懂得恩威并施的帝王，才是真正的圣君，不优柔寡断、不拖泥带水，亦不被所谓的君臣之情所羁绊。何况，从此之后，其他生有私心的官员会知收敛，百姓更会称赞皇上不徇私、不枉法。对于国家来说，百姓才是立国之本，官吏只不过是立国之路上的基石罢了。官员不得力，换一个便是，而假如百姓的民心失去，那才是帝王最大的损失。”

萧宇驰沉吟良久，听完宋慕蓝的一席话，他竟起了微微的寒意，假如宋慕蓝是个男儿身，若能好好利用，倒也是不可多得的大雍良才，如若不然，以她的能力、胆识和见地，又岂会安分于朝廷俸禄？到时，就怕丞相一职也满足不了她了。

萧宇驰缓缓开口道：“孩子，子夜是朕最器重的儿子，你作为他的内庭，朕希望，他做任何事、做任何决定，都是凭他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受到谁的影响，更确切的说，是干扰。你明白吗？”

宋慕蓝又是一拜：“皇上，拙妾会尽好内庭的本分，服侍夫君、恪守妇道，请皇上放心。”

萧宇驰满意地颔首：“你这孩子聪明伶俐，很是讨人欢喜，没事就多来宫里走动走动，陪朕说说话、下下棋。朕记得，你那自创的五子棋技法，还是庭生教朕的呢，朕也是许久没找人切磋了。”

“是。慕蓝谨遵圣意。”

出了太极殿，宋慕蓝的腿脚已没有力气走路，脊背上冷汗早已干透，在这冰天雪地里，更加寒彻入骨。

转了个弯，宋慕蓝在廊亭下找了一根檐柱倚靠歇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有些后怕，若不是萧宇驰在即位之初就打出仁德治国的招牌，今天，她怕是没命了。她忽然明白，为何这些年萧宇驰始终没有为父亲平反，因为，对于帝王来说，牺牲一名臣子与自己的王位相比，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萧宇驰能在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赢家，脚下踩着的，不知是多少像父亲这样的人的尸骨。父亲只不过是萧宇驰的一枚棋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