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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动怒
开春的季节,百花绽放,走到林荫道上鼻尖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银杏树枝倒垂,黄色花朵细细碎碎掉落一地,花坛中的海棠开的如火如荼,仿佛都想要在这一时刻燃尽自己的热情让世界变得更美。
文长依惯穿白色襦袍,宽宽松松的衣袖,腰间束软玉腰带,除非上朝,玉冠也是省了的。他喜欢简单的装束,一切外在的修饰都会让他感到压抑。
在这一点上,她似乎做的比他还要利落。
沉绯宫内,走廊内,她披了件宽松的外衫站在栏杆处,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蓝花楹,有一朵蓝色花朵晃悠悠落在了她的鼻尖,她微微晃了神,起手拿了下来,放置掌中细细瞧着。
他走过去,三尺的距离站定。
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时节,是一个纯粹感官的季节。时不时的香味,或许一个转身,一个抬头就能看到漫天飞舞的花瓣雨,连带着空气中也带了粘人的湿度。
文长依看着远处的人,有一阵子的恍惚:不知她穿上女装会是何模样。已经有些年头看不见她穿女装了。她是昭华的长公主,脾气骄纵,先王宠着,后宫里的那些个女人没一个敢惹她的,不喜欢上学,不喜欢打扮,他初到昭华被先王召见时,在走廊尽头远远瞥见一抹调皮的身影快速的奔跑而过。
粗粗一略,大概是个长相可人的小丫头。
那一年,他十六岁,满身狼狈,死里逃生。
心思恍惚间,她手指间夹了朵蓝色的花朵,眸光若秋水涟漪,“以往我一直以为哥哥待我是最好的,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这蓝花楹还是我去金川那年,吵着闹着要他给我搬回来,金川国的那位公主瞧着我是怎么都不着喜,为此,我们还打了一架,后来,哥哥为了让我开心,只身前往北海给我弄回来了这么一颗唯一的一颗树。”
忽的,风轻轻一吹,满树的蓝色花朵像是受到了召唤,纷纷从树叶上掉落。
她弯了眉笑:“冥冥之中总会有些前因后果在我们不经意间就发生了。我总觉得我哥哥消失是因为那一次。”楼天阴从北海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那时她年纪小,虽然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可每每看见哥哥失神的神情时,心里隐隐担忧着。
重生之后,无意间划过的片段,总会把所有的事情一点点串起来。
那些以往被你忽略的细节,这一次,却是那么清晰。清晰到你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比如说,楼天阴会时不时的坐在院子里一待一下午,比如说,她跟他说话,说着说着,他便沉默了,前一刻还跟她笑着,后一刻,脸色煞白如纸。再比如说,有一个晚上,天气莫名沉闷,半夜打起雷,她害怕的很,摸爬打滚让嬷嬷带着她去了楼天阴的寝殿,透过纱窗,她看见他用鲜血涂满了半张脸,嬷嬷吓的拉着她便跑了。
那时的她,真的太小了,她害怕的跟嬷嬷一起跑了回去,钻进被子,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文长依抬头看着树下的人,没有回答。
她转过头来,眼神清明,身后是飞舞的花絮。即便着男装也仍旧令他心头一悸。他微微皱了眉。
“文太傅。”她走过来,轻轻唤着他的称位。
他敛襟低头,恭敬道:“喏。”
“你说,一个人到底怎么做才能把心里的恨消除呢?”
她与他并肩而立,侧目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苍白,更衬得他有一种阴柔美。楼凝以前对文长依的印象不太好,这个男人长的太过华美,不真实,肩不能挑的,她不喜欢这种病怏怏的男人,论美貌,她楼凝还不至于输了谁,男人要找就要找她哥那样的,温文尔雅,文能咏诗作赋,武能扛枪挑剑。
如果说,当你真正去了解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的美。那么,楼凝对眼前这个男人唯一的感觉便是畏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运筹帷幄,一介孱弱书生,真正做到了颠覆一个国家和运营一下国家。
她要不是死过一次,论前世的楼凝,再怎么聪明,也是对付不了的男人。
勾了唇,意味不明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可,他是谁,他可是文长依,喜怒不形于色,在听完她的问题之后,只是如以往那般恭敬的欠了欠身子,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臣愚钝。”
她似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一般,随意点了点头,拢了拢肩上的长衫,“爱卿若是愚钝,那么本王可就要自掘坟墓了。戏也该开始了,文太傅这一次可别让本王失望啊。”
直到她走远。
他才缓缓抬了头,看着那一抹远去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
转过身,他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经过雍凤殿前,宫人来来往往,见他过来,皆停下来行礼。
六图顿了顿,跟上了他的脚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了一段路子。
“有话便说吧。”
六图得到允许,上前几步,低声道:“大人,好像出了点事。”
文长依眉头一拧,想起刚才她说的话,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停下脚步,六图赶紧在他身后禀告道:“前两日在北城内发现了两个患上瘟疫的人,奇怪的是,扩散的速度相当的快,现下北城那边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尹府官员也有几个染上了,死了好几个了,现在坊间已经流传了不好的言语了。”
文长依面色一凛。
六图跟了他好几年,自是知道他已经动了怒,急声道:“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了,几乎是一夜之间传染开的,更奇怪的是,几家医馆都是闭门不出,我派人进去摸了几家,全死了。”
结果可想而知。
这种突发事件要么是必然,要么是人为。
文长依冷哼一声,没说什么。脸色却是冷的像寒冬腊月,六图不敢出声,默默等候指令。
“先把闹事的那几个抓起来再说,他们既然敢走这一步,铁定是想鱼死网破的,我倒要看看他们的骨头有多硬。”
六图心里微微诧异:他的主子不轻易动怒,可以说基本上没什么事能让他脸上有情绪,这一次,也不知触碰了他什么底线。看来,这个李斩宇是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