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夜色，就连月亮都显得黯淡无光。

四四方方的天空上，只能看到点点星辰，可是对比这寒冷而空洞的皇宫，点点星辰的光芒都显得微不足道。

纪妧知就坐在窗台，那微弱的光芒渗透进来，还没有宫殿内的烛火明亮。

锦绣做被，轻纱做帐。

在这个金玉堆砌的屋子里，很难感受到一点温暖。

“淑妃娘娘，今夜皇上去了万贵妃哪儿，嘱咐您喝药。”

纪妧知看着宫女手里的那玉碗，里面是黢黑的药汁，她向来不喜欢苦涩，只是这碗里的药，已经没有她心头苦了。

“本宫知道了，你放下药就出去吧。”

纪妧知继续去看那四四方方的夜空，宫女并未离开，而是恭敬道：“淑妃娘娘，皇上有令，要淑妃娘娘亲口喝下，奴婢才能离开。”

纪妧知看着宫女，她原本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一双眼睛如含秋水，笑起来的时候就好比天上的弯月，这样的女子，绝不会没有人喜欢，几乎是跟男人，都无法狠心对待这样一位女子。

纪妧知的一只手慢慢的扶上了肚子，这才两个月，未能显现出来。

那是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唯一能够让皇上回心转意，救赎他们纪家的救命稻草。

纪妧知向前走了两步，到那宫女面前，那宫女的眼中毫无畏惧，纪妧知稍稍疑虑：“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是不是见过你？”

“奴婢青雀。”

这宫殿内再无第二个人侍候，纪妧知向来喜欢安静，尤其晚上。

尤其是怀孕之后，每当夜晚有人靠近她的寝殿，她便能觉得惶恐不安。

“皇上让淑妃娘娘禁足，只是为了保全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切莫担心，这药物没有一点问题。”

青雀的目光让纪妧知安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恶意。

而且她记得这个面孔，绝对在那里见到过。

青雀看着纪妧知一点一点的将保胎药喝下，才说道：“淑妃娘娘放心，有奴婢在，孩子不会出事。”

纪妧知的声音依旧温婉，只是带着一丝羸弱：“你到底是谁？”

“奴婢是从前纪二小姐身边的丫鬟，青雀。”

纪妧知突然想到了，那天归宁，给她和如今的皇上奉茶的女婢。

纪妧知下意识的抚摸着肚子，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请淑妃娘娘安心，就凭淑妃娘娘在那日敢于直视皇上的勇气，也应该有勇气信任奴婢，若奴婢有心，此刻淑妃娘娘喝下的就不是皇上赐的保胎药，而是万贵妃端来的红花汤了。”

纪妧知的眼中仿佛倒映出了月前的情景，纪家和吴家接连出事，她跪在大殿前，无论叩首还是跪拜，都毫无用处，直到皇上愿意见她，她足足在酷暑中跪了一个时辰。

废后的诏书就在桌案前，降位的诏书也在桌案前。

她仍然记得，大殿的龙涎香味道浓烈，皇上穿着明黄的袍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可气氛依然凝重。

“阿妧，你是个好女子，不似皇后那样处处与朕作对，所以朕不废你，可是如果你继续这么跪下去，朕就不能保证了。”

她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和以前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温柔，只是他所有的温柔都是对另外一个女人。

她从不心计对人，她也忘记了是用一种什么样坚定的语气和高高在上的皇上说的，说她已经有了身孕，她也忘记了她是怎么样狠下心来用腹中的孩子威胁皇上，求放过纪家和吴家的。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骨子里是不畏惧的，她好像有那么一点明白她的妹妹，有一点明白纪嫤知是什么样的活法。

如果能够那样，该有多好。

后来她成功了，保住了纪家，却没能保住吴家。

万贵妃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皇上没说，但是这不代表万贵妃查不到。

“皇上为了万贵妃如此大动干戈，实属昏庸无道，奴婢知道故事的始终，会全力保护淑妃娘娘，请淑妃娘娘信任奴婢。”

纪妧知看着青雀，她想念家人了，从未这么想念过。

“阿嫤……可还好？”

“淑妃娘娘放心，纪小姐很好。”

“好，那就好。”

纪妧知没有多问。

纪妧知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她善良，就是因为善良，所以不愿意用心计，不愿意去争，也不愿意去抢，甚至不愿意用肮脏的心理去思考别人。

她不多问，那是因为她所求只是平安。

纪嫤知一介女流，绝没有势力可以伸展到皇宫，青雀的到来，或许是别人的安排，不可能是谢允之，也不可能是朱长晏。

纪妧知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日皇上在归宁之日提到的淮安王了。

“青雀姑娘，日后这永寿宫就拜托你了。”

纪妧知要俯身叩拜，青雀大惊失色，连忙搀扶：“淑妃娘娘！此乃奴婢本分！不可如此！”

纪妧知轻轻摇了摇头：“此乃皇上子嗣，事关重大，若青雀姑娘真的可以保皇子无虞，我真的无以报答。”

青雀从没有见主子跪拜奴婢的事情，只见纪妧知当真的三叩九拜，青雀忍不住说道：“淑妃娘娘放心，纪小姐一定能够为纪家和吴家洗清冤屈。”

“多谢青雀姑娘。”

纪妧知看向那夜空，自之后，大概也不会觉得漫长而惶恐了。

皇上下令的禁足，已经是对他们母子最大的保护。

孩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出生，一定不要出事。

永宁宫比永寿宫要热闹的多，即便是晚上也都是灯火通明的。

倚在榻上的朱见深像是被噩梦所惊醒一样，猛然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轻纱蔽体的女子，她的身姿丰腴，半露着肩膀，隐约可见轻纱下的肌肤茹雪，那张脸不是绝色，只是透露着温柔和一切的包容，笑的时候如银铃般好听，身上散发着的幽幽香气，总是能够让人置身放松以外的世界。

“好香。”

朱见深的目光变得柔和，再也不见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