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沈瑶这么好的女孩子，封老太太总怕她会突然反悔，哪天就不跟云亭在一起了。

自家孙子就娶不到沈家这个唯一的亲孙女，那该是多大的遗憾。

毕竟方家有过那样的前例在，都订婚在即，最后还是凉拌了。她得抓紧时间，趁自己还剩一口气在，赶紧把这件事落实下来。

一进门，封老太太就热情地和沈老爷子打招呼。虽然她满脸的病容，但是眼睛里的笑意是发自真心。

沈老爷子诧异于老太太会挑在小年夜这天带着孙子登门，猜测她必定是有事相求。但脸上不动声色，只是与老太太客套地寒喧几句。

沈凌霄从进门那一刻起，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一直冷冰冰地坐在沙椅上，周身都裹挟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导致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其间，他只与老爷子打过招呼，其余人在他眼里，都被视为无物，那些人也不好眼巴巴地凑过去自讨没趣。

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他的高冷，所以也没太在意，高高兴兴地自顾说着要过年的吉祥话。

沈信宗看到封家的老太太居然会拖着病体上门，心里预感着要有大事发生。于是凑上去一个劲地和老太太说话，想从她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但老太太一直只是笑眯眯，无论沈信宗怎么套话，她都没有松口。这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搞得沈信宗心里发痒，都差直接问老太太到底有何贵干了。

沈老爷子朝他扫了好几眼。

这个大儿子，不聪明，又藏不住心事，偏偏心地又不够实诚善良，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再偏头看向沈进，他正在对大着肚子的妻子嘘寒问暖，不管是不是装模作样，都让老爷子心里稍有安慰。

孙媳妇已经八个月，马上就能生，家里很快就能添新丁，老人家固然是欢喜的。

老爷子欣喜于即将抱重孙子，却没有注意到，沈进的眼神，一直在偷偷地看着封家的二小姐。

二小姐长得漂亮，温温柔柔的。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没敢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羞涩地低下头去。

沈进一见，心里顿时就热乎起来，开始琢磨着怎么接近这位封二小姐……

没多久，饭菜上桌，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封老太太和封云亭选在这个时间点上门，老爷子肯定要顺嘴邀请他们一起吃个饭的。

老太太一点没客气，拉着封云亭上桌，还对坐在沈瑶身旁的沈逸昆客客气气地说：“沈二少真是抱歉，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坐吗？”

沈逸昆太过惊讶，以至于连表情都没管理好，嘴巴都大张着。

他生在豪门之家，见惯所有人的客套与虚伪。像封老太太到别人家吃饭，还主动要求选位置的，他生平第一次见识到。

老爷子见孙子这种表情，不由轻咳一声，提醒他赶紧回应老人家。

沈逸昆马上站起来，客气地对老太太说：“您坐这。”

然后老太太道谢后，就让封云亭坐下来了。

被挤到最角落的沈逸昆：……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被老太太忽略的封大小姐和封二小姐，心里顿时都不是滋味。

而封云亭在沈瑶身旁坐下后，无奈地对沈瑶低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你多担待。”

沈瑶笑着摇头：“说什么话呢，你坐我身边，我高兴。”

她和封云亭向来亲密，所以和他说悄悄话时凑得很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沈家一家人看着他们，感觉他们亲密得有些过分，一时间都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封老太太看着他俩这样，脸色越发慈祥。

看到这里，老爷子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眼下，沈瑶和封云亭应该是有那么点意思，老太太又病得重，所以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提到明面上来了。

想到这，老爷子不由朝沈凌霄看一眼。见他神色没什么异常，不由欣慰地松口气。

他这个在乡下养大的孙女，长得水灵灵的，性格又好，凌霄会喜欢她，也不算特别意外。但总归他陷得没有太深，沈瑶也懂得进退，马上从沈公馆搬出来，还迅速和封云亭发展出新恋情。

如此，也算是彻底断了沈凌霄的念想。

所有人都看不出沈凌霄平静脸色下的惊涛骇浪，也看不到他放在身侧，悄然紧握的手。

他再三告诫自己，既然已经决定放沈瑶一条生路，那就不要再阻止她与别人交往。

热腾腾的菜一一上桌，老太太惊喜地说：“这生鱼汤可是云亭最爱喝的一道汤呢。”

然后冯叔乐呵呵地说：“这是四小姐亲自吩咐煮的汤，还有这些……”他一一点过几道菜：“都是四小姐点明要做的。而且四小姐一直在帮忙，这两个菜还是她亲自动手做的……”

老太太更加高兴：“这些菜都是云亭喜欢的。瑶瑶是不是知道云亭要来，特意为他准备的？”

沈瑶尴尬地笑：……

其实这些菜都是三哥喜欢的，她为三哥准备的。

但老太太要自动加戏，她总不能当面拆老人家的脸。而且她更不敢当着爷爷的面，说那道粮醋排骨和菠萝咕噜肉，是她特意为三哥做的菜。

但是她不说话，就等于变相承认，她有多在意封云亭的到来。

沈凌霄的脸色终于有点绷不住，死死抿着唇，嘴角朝下沉得厉害。

沈瑶总感觉，四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冷嗖嗖的，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敌意从哪里发射出来的。

她疑心是大房的人忌惮她又找了个封家这样的大靠山，所以对她心生怨恨。

这样一想，沈瑶干脆大大方方地给封云亭夹了一块菠萝，笑得无比温柔：“云亭，这是你最爱吃的，给。”

她一边给封云亭夹菜，一边朝大房那边看过去。

让你们坏心眼，最好把你们都恨得牙痒痒的。

大房接触到她挑衅的目光，简直莫明其妙。

一个封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沈凌霄微微垂眸，把所有的风雨欲来的情绪，都掩进眼底深处。

他记得，他也曾对沈瑶说过，这道菜是他爱吃的。可是她，却半点不记得。

一点也不爱吃菠萝肉的封云亭：……

他用眼神看着沈瑶，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吃这玩意了？

沈瑶却像没看懂，还把他不爱吃的糖醋排骨也夹了一块过来：“云亭快吃，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饭桌上的寒气更重，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氛围异常诡异。

就连沈老爷子都对冯叔说：“这天越发冷了，是不是暖气开得不够？你去把温度再往上调调。”

冯叔也觉得挺冷的，闻言赶紧领命去了。

一顿饭可谓吃得寒烟四起……

饭后，老太太就和老爷子谈起沈瑶和封云亭的事情。

“老爷子，虽然我封家不如方家，但我云亭绝对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孩子，不会干出那种让两家丢脸的事情。这两个孩子互相有好感，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就不要插手太多了。你说对不对？”

老太太一直记得沈瑶说的那些话。她以为沈老头可能是觉得封家配不上沈家，所以才不准他们来往。她今天晚上带着封云亭过来，就是想让老爷子改变心意的。

沈老爷子诧异地说：“老太太言重。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自由恋爱，我可不操心管他们。”

得了这话，老太太欢喜异常，高兴地说：“那什么时候，我们让他们先把婚礼订下。等年后再选个黄道吉日，把结婚的喜酒也一并办了。”

老爷子和一旁偷听的大房众人都惊讶了。

封思蓉更是脸色发白。

这老太太今天晚上过来，原来是打算替自家孙子求亲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老太太一大把年纪，还肯亲自上门提亲，证明他们家确实是待沈瑶真心的。

老爷子看了一眼沈瑶，见她没有抗拒的表情，只得道：“这件事还是有些太着急，我们两家人还是要慢慢商议过……”

沈凌霄突然起身，跟老爷子说声：“我到外面转转。”

不等老爷子反应，他就走到后花园去吹冷风了。

沈瑶看到三哥出去，也想跟出去。

她太久没见过三哥，他好不容易才回一趟老宅，心想能跟他说说话也好呀。

手机铃声这时响了起来。

是霍竞延。

她走到客厅外面的长廊上接电话。

透过电波，霍竞延的声音听起来比有些冷清：“听说你出院了？”

沈瑶顿时有些心虚。

毕竟这人救过她，但是她出院后就没有再去看过他，总归是不够意思。

“沈瑶，听说你跟封云亭在一起了。”霍竞延听不到她回应，又问：“你还讨厌我吗？”

沈瑶坦然地说：“霍竞延，我不讨厌你。但是，我也不喜欢你。我感激你救过我，但也仅此而已了。我欠你一条命，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忙。”

霍竞延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好。”

沈瑶突然觉得有点内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内疚什么，但还是脱口说了句：“今天是小年夜。霍竞延，祝你节日快乐。”

霍竞延似乎在那边愣住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嗯，你也是。”

“那我挂电话啦？”沈瑶客气地说：“再见。”

好像是第一次，她待他如此客客气气的。但这也算是间接给霍竞延判了死刑，他们之间连普通朋友那一步也跨不过去。

仿佛那天在崖底的生死与共，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霍竞延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突然问一旁的助理，“小年夜，应该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