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堂内，一片静寂无声。

蓝芷站在墨色如深的公案旁，一双幽幽的黑瞳打量了一下正襟危坐目不暇视的三司尚书，又看了看虽然阴沉着脸色但并没有她预想中那么紧张的殷华胥，最后把视线缓缓的落在了端坐在公案后的殷墨衍。

他兀自看着手里的告状，面无波澜。

忽然，他抬起头来，一双冷眸清冽的望向了蓝芷，继而开口不温不火的问：

“这是你写的？”

“对，听说你们这边审案都要这个，我临时写了一份。”

殷墨衍略略点了点头：“句理通顺陈词清晰，你可敢当着三司尚书以及本王和太子殿下的面，把这份告状的缘由再说一次？”

蓝芷不慌不忙的一挑眉梢，继而抬手朝着殷华胥指了过去，厉声道：

“有何不敢，我状告的便是大昭国太子殷华胥谋害月王，并屠杀月王府上下一百余口的恶行！”

其实，殷墨衍召见三司尚书金刀衙会审月王案，他们已经明白月王案中果真另有隐情，却没想到竟直接指向了太子。

　 张克保率先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立刻起身一呵：

“荒唐，月王与太子血脉相连，月王出事之后太子更是自请守孝三日，为了月王案鞠躬尽瘁，你怎能因为与太子间的隔阂而妄言揣测，实在是荒唐至极！”

蓝芷不急不躁的看向他，淡淡：“大人先别激动，不然一会儿打脸了可疼呢。”

张克保暗暗咬了咬后槽牙，继而看向波澜不惊的殷墨衍，躬了躬身：

“王爷三思，指认太子殿下为月王案真凶实在非同一般，此事万不能成了某些人假公济私的跳板。”

不等殷墨衍开口，石倬正嗤声一笑：

“张大人还是赶紧坐下吧。太子府主理月王案时，张大人你可是副理，月王案结案的卷封上你的朱印还热乎着，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张克保一听，立刻气恼的朝着石倬正瞪了一眼：“石大人这是想指责我与太子联手在月王案上作假？”

石倬正用力睁了下眼睛，紧跟着摇了摇头：“这可是张大人自己的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王爷和殿下可以为微臣作证。”

“石倬正，你……”

不等张克保说完，殷华胥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这冷不丁的一下，把两个人都给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言声。

阴恻恻的看了一眼蓝芷，殷华胥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

“二小姐对皇兄如此情深义重，实在令人羡慕。只是，二小姐再如何怨怼本宫，也不该利用一个已故之人，皇兄怕是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蓝芷一勾嘴角：“瞑目？月王冤情难以昭雪，行凶之人逍遥法外，何谈瞑目？”

“那好，二小姐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本宫行凶杀人，可否拿出证据来，若是没有证明本宫行凶的证据，那便是二小姐诬陷本宫。不知皇叔可有告诉二小姐诬告太子的下场，那可不是一刀就能解决的事。”

“放心，不管是一刀还是两刀，本小姐都留给你，够意思吧。”

殷华胥猛地一皱眉头，紧跟着立刻站了起来，厉声道：

“皇叔，仵作册上写的很清楚，皇兄死在了妖祟之手，而那妖祟嗜杀成性，屠灭月王府一百余口性命之后逃之夭夭不知所踪，皇叔既然要重审月王案，便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妖祟替皇兄报仇，而不是纵容自己的亲信对本宫妄加指认，信口开河！”

殷墨衍依然是那一副淡漠的样子，只是在殷华胥忽然把话锋转向自己的时候，那清冽的眼神才略重一些。

不动声色的把手边的仵作册扔到他的脚边，殷墨衍终于开了口，淡淡：“宣仵作朱友清。”

不多时，风起提着一个吓到腿软走都走不利索的小老头走了上来。

看着他，蓝芷不由得挑了挑眉梢。

不过三两日，这个朱友清居然头发白了一半，差点没认出来。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朱友清赶紧一个叩拜：“小人朱友清拜见摄政王，拜见太子殿下，拜见三位……”

不对等他把话说完，殷华胥当即一声厉喝：“朱友清，你也想诬陷本宫不成？”

朱友清顿时一个哆嗦，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小人……”

可他还是没把话说完，蓝芷继而冷冷的一声揶揄：

“你怎么不敢，你在仵作册上弄虚作假，摈弃操守，月王案的真相一拖再拖，一掩再掩，论功行赏，你可是头一份。既然来了，你就干脆都招了吧，除了月王案，你经手的那些案子是不是都有猫腻？说，你到底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说着，蓝芷朝他伸了伸脑袋，紧盯着他颤抖的眼睛阴恻恻的勾起嘴角：

“你就不怕，那些因为你的无能和愚蠢而不能洗清冤屈的鬼魂，在夜深人静时来找你算账吗？”

朱友清被她眼里泛起的锋芒给吓坏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蓝芷鄙夷的一嗤。

　 果然不能做坏事，一个终日与尸体打交道的仵作也会心虚至此。

可当她看向好似并没有太大影响的殷华胥，不由得眯紧了眼睛。

似乎，心虚是一个原因，更多的还是歉疚，殷华胥毫无亏欠之心，自然感觉不到背后阴风阵阵。

殷墨衍淡淡：“朱友清，把太子私下与你的勾当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敢有半点不实，当心你的脑袋。”

朱友清赶紧重重的磕了个脑袋，战战兢兢的恭声道：

“是，王爷在上，各位大人在上，小人发誓接下来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当初小人在月王案中发现了月王的死因蹊跷，便立即对那时还是华王的太子说明，可华王不让小人说出来，还让小人连夜修改了仵作册，并警告小人若敢透露半点便要杀了小人灭口，还说……还说小人别妄想耍花样，终有一日他将坐上太子之位承继大统，届时不仅是小人，还有小人的亲朋好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