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看似谴责的语气忽地一变：“阿颜果然是冰雪聪明，深得我心。”

数年前，他被刺客追杀，仓皇间逃到独孤丞相府里，无意中瞧见的景象，至今在脑海中都十分清晰。

那时的独孤镜，隐藏在难以被人察觉的夜色中，旁边是府中的湖。

她正欲杀死一位庶出的婴儿，而那幼童尚在襁褓中，毫无反抗之力，身处生死关头仍浑然不觉，也可能是，早已被迷晕过去。

那位在所有人面前都贤良温和的独孤小姐，那刻却是满脸狰狞狠毒，眼底的狠厉比漆黑的月色更使人心生惧意。

她的玉手一松，对杀人竟没有分毫惧意与愧疚，轻描淡写地结束了一个诞生不久的生命。

而几日后，丞相府便传来消息，仅一月大的庶女不幸溺水，于府内湖内夭亡。自那之后，丞相府便再无庶出的子女了。有市井传言道，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出生。

但，那也无人去深究了。

萧夕颜话锋一转：“话说，你又为何折回来？”

“瞧。”

墨非寒把手深入袖中，扯出一个长长的纸袋来，也不知他刚才怎么装下的，“别以为本王没看见，你方才盯着这东西许久了，看你那么眼馋，本王便大发慈悲，去御膳房那借了根出来。”

说是借，可那样子，是个人都会猜出这是偷出来的。

他的神色却全然不似偷东西出来，仿佛真的只是去散步了般。萧夕颜看着那物件，不禁有些汗颜，冰糖葫芦？

她平息了下呼吸，挑眉道：“这……算是贿赂？”

不管是前世驰骋沙场，还是最后被困于后宫，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人敢用一根糖葫芦来贿赂她。

墨非寒，他是头一个。

但是，她堂堂巾帼女将，楼兰萧家嫡女，尝过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无数，岂是一根小小的能够贿赂的？

“别多想了。”墨非寒微微侧首，嘁了一声，“这糖葫芦，最多能算作聘礼。”

萧夕颜忍俊不禁：“拿这个当聘礼，太廉价了吧？”

廉价？！

他辛辛苦苦地偷跑进御膳房，好不容易才“借”来了这糖葫芦，到头来竟只被说廉价？

墨非寒哼了一声，目光微沉：“同样长了一副嘴巴，怎么你说话特格外的难听？这冰糖葫芦，你不要就扔了，少在本王面前说三道四。”

说罢一扬手，他“啪”地一声收了折扇，将那冰糖葫芦硬是塞进了萧夕颜的怀中，一转身，运起轻功，只一跃，便隐没在夜色中。

萧夕颜怔了片刻，下意识握紧了那纸袋，片刻后，将其拆开，红红的糖葫芦安静地躺在纸袋中，煞是醒目。

那纸袋上的余温犹在，她默然许久，忽地，嘴角竟带上了不自觉的笑意。

口是心非。

此后，波澜无惊地过了两日。

萧夕颜安然地暂住在寒王府里，也没见到墨非寒，和自己一心想复仇的对象。按日子算，今日楼兰使臣理应动身回国，萧夕颜因有了亲事，自是无法跟回去，只得去送行。

十二时辰过得飞快，眨眼睛，今日又将结束。

夜半，万籁俱寂之时，萧夕颜难得地获得了片刻清静。

她单手提着酒坛，另一只手撑着头，随意地在树干上一靠，枝叶轻轻响动了一阵，随后便以沉默回应。

对影成三人，现下只有三人，与一酒而已。

这时候，这时候，楼千灵与楼兰的其他使臣，应早已踏上归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