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外婆去世的第二天，她站在天台上看見了紐約淩晨四點時分的日出，聽人說自殺者是不被允許上天堂的，可她從不是好人，是不是此一生，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外婆了？

“所有人都在否定我，但是我和你不同，我甚至也覺得自己很混蛋。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顧薔向旁邊一靠，將喝光的幾個易拉罐摞在一起，聲音很平靜。

電視中正好播到了男女生分手的場景，女生很絕望的衝著男生的背影哭喊：“我從來都不欠你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顧薔目光悠遠的盯著電視，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一走神，手便偏了一點，指尖清楚上易拉罐的邊緣，摞在一起的易拉罐七零八落的倒在一邊：“我喜歡過一個人，他很好，也是學美術的；手很漂亮，長的很幹淨，他陪我練習發音和口語，他給我講曆史和美國文化，他還送我禮物……我覺得他是喜歡我的。”

她用淡淡的口吻陳述著那一段故事，淡淡的，仿佛講的隻是一段故事。宋北城點點頭，他也覺得那個人應該是喜歡她的。

“那年我才12歲，做過很荒唐的事情。後來他說‘youareverybeautiful’，知道嗎？這就和中文中‘我覺得你是一個好人’是一樣的，濫到家的措辭。”

“可是我現在甚至都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子了。”她笑著，隻是笑意未達眼底。

“也許就像你說的，有些事情，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就忘了。但是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你看見的未必是真實的，不相信，不接受，不退讓，不在意，才能不受傷。我不相信愛情，拒絕愛或被愛也許會很孤獨，但是至少不用活成我媽那個樣子。”她有多愛鄭宇堯，她很清楚。

一滴淚，很唐突的順著眼角流出，她似乎被嚇到了，慌張的抬手胡亂擦拭。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拿著紙巾溫柔的替她擦去眼淚。

“別說了，我都懂的。”

他懂的，那種不經意的傷害和背叛，是最讓人痛苦的。

她喝得很少，卻醉的很快。她甚至分不清麵前的人的模樣，於是捧起他的臉細細觀察，指尖輕輕描摹他的輪廓，很英俊的五官，眉毛很整齊，眼睛很深邃，鼻梁很堅挺，嘴唇也很性感……

於是時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從前，她小心翼翼的防守著自己的領地，用警惕的目光防備著整個世界。然而有一天，一個人毫無理由的，霸道的打破了她所有的屏障，斬斷所有的荊棘，來到她麵前，向她伸出了手，讓她看見了他背後的光。

她小心翼翼的問他一句話，他笑容俊朗的回答。

當然。

次日，當顧夫人醒來，起來喝水的時候，見到的是地上七零八落的擱著許多個空的易拉罐，宋北城靠著沙發坐在地毯上，顧薔躺在他的腿上睡得安穩，身上蓋著他的外衣，清晨的陽光打在兩人身上，說不出的安靜美好。

宋北城悠悠轉醒，便見到站在門口的顧夫人，小心翼翼的將腿抽走，站起身時雙腿麻木的已經沒了知覺。

顧夫人也坐在沙發上，倒了兩杯水，沒有抬頭，輕輕道了一聲：“麻煩你了。”

那樣子，那語調，像極了她。

“應該的。”宋北城笑了笑，下巴上冒出一層薄薄的胡茬，眉眼間掩飾不住的疲累：“阿姨今天注意吃藥，我先走了。”他今天還要上班，得趕緊趕回家收拾收拾換一身衣服。

他覺得昨晚這趟跑的很值得，起碼讓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顧薔。

對他來說，這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沒有意義，不值得的。

宋北城坐在車上，下巴上仿佛還殘留著那溫熱的觸感，笑意愈深；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一旦認準的事情就算全世界都在反對他也隻會認為是全世界都錯了。他希望她學會相信，接受，退讓，在意，希望她學會愛與被愛，希望她快樂。

就像魔方，他覺得他是對的。

所以當她小心翼翼的問他，我能夠相信你嗎？

他笑容俊朗，語氣堅定地回答她。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