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曹氏船坞出了事，泉州商贾人人自危，生怕再被海盗之类的盯上。泉州水师也深以为戒，近来常在附近海域巡逻，来往船只检查颇严。蜜色汉子的楼船因此不得不飘得远些，避免与水师打交道。不过，蜜色汉子与水师倒是暂时有着同一目标——苏吉丹人巴利多。水师查近海，蜜色汉子便更注意通往苏吉丹的水路。

只是，几天下来，并没有寻到半点巴利多的影子。

甲板上几个短打汉子闲散分布，无所事事的样子。

船楼的最高处，船坞被袭那天举着盾牌救了曹海的黑炭似的壮汉在瞭望。看着四面八方没有任何区别，一片蓝色涌着白浪的海水，颇有些百无聊赖。直到远远的似有个黑色的小点，从海平面缓缓现身。黑炭不觉瞪大了眼睛。

而在船楼最底层的房间里，此时正气氛凝重。

“既然海上各处都没有，那想必是又回泉州去了。”书生用那把铁折扇轻轻敲击手掌。

蜜色汉子点头，显然与书生的想法一致：“我再去泉州一趟。”

“首领！”书生忍不住唤住人，眉间全是不赞同，“泉州如今查得严，首领的通缉告示都还在，万一有什么事，兄弟们都赶不及！何不再忍耐忍耐，巴利多早晚要回苏吉丹，到时咱们在海上截住他，定教他插翅难飞！”

“我等得了，义父等得了？”蜜色汉子神色阴沉冷戾。

书生张了张嘴，劝阻的话再说不出来。老首领还卧在床上，尚不知能挨到几时。老首领的生机，全在那个巴利多的身上。

“苏吉丹人敢撩咱们寨子的虎须，就教他们知道知道厉害！”蜜色汉子只说，“巴利多敢回泉州，说明泉州有可以接应他的人。就是袭击曹氏船坞，也定是为别人做的，一张投名状而已。”

“正是此事我想不通。”书生困惑，“巴利多去袭击曹氏船坞，被发现后只有死路一条。纵使他自己可以脱身，手底下的人也要折进去。同时，又绝了苏吉丹与大宋的通商之路。冒着这样的风险，偏偏于他而言半点好处都没有！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蜜色汉子暼了书生一眼：“你想太多。”

脑子转得太多了，总想着做事得有得益之处，反而蒙蔽了书生的眼睛。

“虽没好处，却无坏处。”蜜色汉子淡然提醒。

书生略沉思，倏然眼睛一亮，铁折扇懊恼的敲在自己头上：“原来如此！苏吉丹本就没有什么好物可卖，是否与大宋通商，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这是其一。折了的人虽是苏吉丹人，却不是巴利多的人，那些人就是活着，于巴利多也没有任何用处。这是其二。曹氏船坞烧了，断的是曹氏的路，曹氏海商与苏吉丹向无来往，巴利多自然也不必在乎曹氏如何。这是其三。首领既然说袭击曹氏船坞是巴利多的投名状，那么，曹氏出事之后得利的是谁，巴利多就当是与谁勾结了……”

“所以，我得去泉州。”蜜色汉子颔首。

“可惜，怕你去了泉州，也找不到曹氏船坞被烧后得利的人。”有人突兀插言，船楼的大门随即被推开。

黑炭讪讪的站在门口，一脸的无可奈何。而在他的身前站着的，则是穿着蓝色衣裙，亭亭玉立的女子。

“曹娘子。”蜜色汉子站起身，面无表情。

曹令如手中还执着一柄团扇，扇上芙蓉花开，彩蝶飞舞。团扇半遮面孔，也掩不住她那双眼中的盈盈笑意：“金全首领，令如有礼了。”

在曹令如说出那个名字的瞬间，黑炭勃然作色，大掌一张就要抓曹令如。

曹令如弯腰低头，从黑炭粗壮的胳膊底下溜过，如穿花蛱蝶。

书生也紧跟而上，折扇一甩，展开之后锋锐的扇沿如刀刃，割向曹令如手腕。

曹令如团扇向书生折扇扇面一压一扭，卸掉书生的力气，步子一滑，又到了书生背后。

三人就这般过招一般来来往往，竟是打了起来。

黑风岛的首领，大海盗头子金全，与通缉告示上的独眼凶汉截然不同，只是个有几分阴鸷的年轻人。他看着曹令如与自己文武左右手的来往，并未叫停，虽然自己也并未动手。

“金全首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曹令如仗着身姿轻巧，很是躲过几次攻击，还有余裕质询金全。

金全抬手，顿止了黑炭与书生的攻击，连话都不用说，便令行禁止。

曹令如挑眉，轻整衣裳。她心中明白，黑炭与书生都不曾真的用力，否则书生的本事有待商榷，那黑炭却是有着一把子一拳能把人锤成肉饼的力气的。

“曹娘子是来做客？”金全挥手，示意书生与黑炭都出去。

立时，船楼里只剩下金全与曹令如。

“做客，道谢，顺便，做笔买卖。”曹令如施然坐下，反客为主，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展手请金全坐下，“金首领这船，还真不好找，令如整整找了两天才找到。”

金全落座，并未喝茶：“曹娘子一架小舟，独自一人，就敢在海上跑这么远，还真是教人惊叹。”

曹令如嫣然一笑：“金首领的夸赞，令如收下了。”端起茶盏，“第一杯，敬金首领待客诚挚。”

金全直接甩手，将杯中茶泼了。

曹令如不以为忤，再为斟上：“第二杯，敬谢金首领先救了令如，又救了家父，更救了曹氏。”曹令如曾被巴利多在海上堵截，还是金全拦下将她送回泉州的。后来曹氏船坞若不是有金全带人帮忙，最后两艘巨船也剩不下，更别说曹海那条命了。

金全这次倒是没倒掉，反而喝了。

曹令如笑意更深：“第三杯，敬金首领与令如合作愉快，黑风岛的兄弟与曹氏海商队相处融洽。”

金全捏着茶杯，望着曹令如，眼中寒光冷厉。

曹令如笑容不减，没有半分怯意。

“我几时，答应与曹氏交易了？”金全放下茶杯，盯着曹令如的双眸如野狼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曹娘子还真不怕，今日有来无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