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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争锋
转眼已经十月底,宣德使快来了。泉州街市越来越热闹,泉州码头却是渐渐清空。各个海商队们,要出海的,都赶在宣德使来之前出海;不出海的,也赶紧的把船开走让出码头。哈氏的船也不例外,早在前一天,便已经将船都挪开了。待宣德使出海之前,泉州码头只会停靠曹氏的海船。
这天早上,码头还是空的,然而陆陆续续的,从曹氏船坞开出来的一艘艘海船填了进来。到了中午的时候,已经在码头停靠了两艘中型海船,五艘小型海船。正中还空着一大片空位,即便没人说,泉州人也都心知肚明,那必是为曹氏的巨型海船准备的。
沙罗指挥着海商队的伙计们,来来去去的将各个海船腾挪,好再让出空位来:“今儿还有两艘船进来,都准备好地方,每艘船间距都算计好,别出海时挤挤挨挨的,教宣德使看笑话!”
有老伙计跟在沙罗旁边啧啧赞叹:“娘子还真是好本事,这么多海船,居然真教她都拿出来了!就算是郎君来做,怕也没法儿比娘子做得好了!”
沙罗也赞同:“当初令如说海船是最不用担心的,我还不信,现在看看,倒是真的,海船是最容易准备出来的!”
曹令如的解决方法其实很简单,左右不过一个钱字。偏偏曹氏海商最不缺的就是钱。曹令如命曹氏各个商铺的东家和海商队的几个头领分别去泉州中小海商处商谈,无论新旧,皆以双倍回购他们以前在曹氏船坞买的船只。至于这些中小海商队因为卖出船只而导致的空缺,曹氏也给了两个处理办法。因着已是冬日,一些海商队便不出海了,等着开春之后。这样的便是等着曹氏船坞的新船,一俟新船造好,便率先让利一成,卖给这些海商队。还一种则是想要趁着冰封之前再跑一趟近海的。曹氏便牵了线给其他船坞购买新船,其中购船款项,曹氏也代出一成。这样便宜的买卖,哪有不做的?不出两日,便回购到了足够数量的旧船。十来天的时间,造新船的确不能,然而旧船翻新修整,却难不倒曹氏船坞的工匠们。
海商队众人的确桀骜,除了曹海,这些海上飘惯了的汉子也不会服气别个。别说曹令如只是个小娘子,就是在曹氏海商队中地位仅次于曹海的沙罗,也没法教这些汉子们完全听命。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不能护送宣德使出海会给曹氏带来怎样的命运,沙罗按照曹令如的意思向他们说得清清楚楚。曹氏若真的倒了,他们这些伙计也并没有什么好出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宣德使正式出海之前,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暂时倒是风平浪静。至于出海之后会如何,那也是出海以后的事了。
只是,沙罗现在唯一忧虑的,乃是仍没有找到懂牵星术的人。海商队出海,每艘海船都有火长一名,专为指引航向,这也是防止海上万一有海船失散,没有火长指引航向,那这失散的船就彻底没了活路。但整个海商队的指引者,首船的火长,才是重中之重,整个船队的行进方向,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整个船队上千人的性命,也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这位火长必须精通牵星术,才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最正确的路,不出偏差的带着船队前往各个番邦异国,再带着船队回归大宋。这正是曹海一直担任的角色,也是曹海一直以来在海商队中威信极高的原因。现在,若是没有一个牵星术如曹海一般高明的人,曹氏海商队只能勉强跑跑近海的番邦,似大食那般遥远的,根本到不了!到时候,整个海商队就要与宣德使一起,被波诡云谲的大海吞噬。
码头不远处的茶楼里,哈米尔站在二楼包间的窗口,沉着脸望着码头上曹氏的船。马波战战兢兢的在他旁边,恨不得把身子都佝偻成一只虾米,当然最好还是教哈米尔看不见。
倒是包间内的桌旁,一坐两站的三个人,瞧着与哈米尔和马波格格不入。这三人虽然穿着汉人的服饰,然而总显得别别扭扭的,似不惯穿衣裳鞋子。尤其一张黑红文面,与身上的绸缎锦衣如分成两截。坐着的那个,正是泉州水师和金全都在搜寻的苏吉丹人巴利多。
巴利多面前的茶一口未动,不急不躁,不动如山。
哈米尔狠狠瞪了马波一眼,回到桌前,面色不善,对着巴利多:“阁下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泉州?”
巴利多仰靠在椅子上,缓缓开口:“哈大官人急什么?我们一片诚意,像对马首领承诺的一样,该做的,都做到了。哈大官人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些展示一些诚意?”
哈米尔怒极反笑:“你们做到什么了?码头上现在都是曹氏的船!待明天宣德使到了,三天后就能开船走了!这就是你们对着马波那个废物承诺的?”
巴利多显出不悦,皱起眉头:“哈大官人这是不愿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哈米尔不屑,“这是你们与马波商量的,做之前可曾说与我知道?待事情做出来不能善后了,倒来找我替你们兜底!别说我本来就没想与你们有什么牵扯,就是有,凭你们这点本事,我凭什么还要继续?能收留你们到现在,已经是我仁义。阁下,别得寸进尺!”
马波在旁边瑟瑟,连句话都不敢说。
“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巴利多一字一顿,“船坞,烧了;船,烧了;曹海,重伤。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不能阻止曹氏出海,只能说明你们无能,与我们无关。”
哈米尔冷笑:“阁下的意思,你们做得好了?既然阁下嫌我们没本事,那又何必赖在我这儿不走?去另外找有本事的去呀?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现在走出去,没有我替你们掩护,你们走不走得出这片码头!”
巴利多顿时沉了脸,逼视哈米尔。
哈米尔却并不把这几个苏吉丹人放在心上,取了桌上一块碧涧豆糕来吃。不过一寸大小的绿色糕饼,雕成莲花样,青翠可人,中心还一点桃花瓣似的粉红,挑出亮色来,便是不当吃食,只把玩欣赏也足以教人爱不释手。哈米尔两口便将一块豆糕吃下肚,咂咂嘴,觉得味道不错,便又继续取食,竟像是将巴利多三人给彻底遗忘了似的。
“哈大官人,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是你们宋人的话。”巴利多忍下哈米尔的无礼,沉声。
哈米尔这才笑了:“待曹氏出海之后,我们要去一趟三佛齐。到时,就请阁下先在我船上委屈委屈吧。”说完率先出门,离开茶楼。
巴利多三人不敢乱来,只能戴上帷帽,跟在哈米尔后面。
跑堂的小二与苏吉丹人擦身而过,进去包间收拾碗盘,在巴利多下楼时,又探头看了这戴着帷帽的怪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