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抱着叶蔺在大雨滂沱中奔了许久，可算是到了宣礼殿，从后中门而入，叶蔺解开锦绳放下裙摆，斜过金丝珠帘后，有一人刚坐下。

那男的肩臂宽阔，身着墨碧缎袍，眼尾微微上挑，兴味地对上卫秦渊的眼。

卫秦渊今日仍是一袭黑，长眸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玉指紧贴在茶碟边，轻轻刮了一下。

叶蔺心中稍作思量，便知这人就是苏淮王孟启。

苏云还未来，小太监一看叶蔺及时赶到，喉间立即挤出尖脆的声音：“皇上驾到。”

群座纷纷行拜礼：“臣等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叶蔺虚浮一把，身子稍稍往后靠坐下，就感觉有目光四面八方看来。

最为炙烈者，也就是那苏淮王。

七岁幼帝，还是女子身，先皇的意思，怎得都存些耐人寻味来。

叶蔺不善客套话，又恐卫秦渊多有心思，席上也不敢妄自多言，只自顾自小口酌茶。

“皇上，臣有一事相问。”孟启朗然开口。

“何事？”叶蔺讶然抬头。

“这苏淮一带也是皇上的江山，为何借粮一事，臣还要打个借据？”孟启面色不怎么好看，“皇上这是疑臣有异心？”

叶蔺手一顿，险些将茶盏扣在自个面上，她可是安分守己的，从宴席开时就谨慎地不敢开腔，这火怎得会烧在她身上？

“这......”叶蔺面露难色，定定心神，抬眸问道，“朕不知啊，爱卿知道吗？”

孟启的话梗塞在喉头，苏淮王祖上以武起家，随大宛祖皇帝以武力平定天下，祖辈皆是武艺出秀，文事是不通的，孟启只得硬是咬死此事，企图白捞些便宜。

“皇叔以为如何？”叶蔺硬着头皮将话题转在卫秦渊身上。

卫秦渊敛住下颌，侧头看过来：“皇上大了，不必问臣的意见。”

叶蔺牙沿紧紧夹着，心头无端生出郁闷之气来，她略略端着茶盏，合眸而笑：“这粮自是要借的，可除开苏淮一带，各地百姓多少有难，苏淮王不必恼气。”

孟启眉头微松，又听叶蔺道：“不如这般，这粮由朕派官员送去，下设一官，这官员专管借粮一事。”

“这是何意？”孟启眉宇微拧。

“意思就是，这粮是朕借给百姓的，以三月为期，三月之后若还，得需在其基础上多加余粮，还粮之后，派送各地官家粮仓，王爷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卫秦渊狭长的眸子眯成了缝，孟启也心有微惊，然他只当是卫秦渊私下给这小皇帝出的法子，故而错愕间还扫了一眼卫秦渊。

孟启翻不出言辞来驳回叶蔺这话，以往朝代犯灾皆是朝廷发粮，这借粮还是头一说，还以三月为期，宫外的百姓怕是会缓不少气。

“既然苏淮王默认朕的话，那宴席后，朕便吩咐人去安排。”叶蔺故作淡定地抿着唇，见苏淮王终是谢过回身坐回席上时，叶蔺收回手，摸上发抖的腿。

她好生害怕这位苏淮王突然刺杀过来。

这皇位坐得她性命岌岌可危，叶蔺脊背渗着森寒，侧眸对上一双沉眸时，更是心惊肉跳。

叶蔺坐立不安地待到了宴席毕，从后中门而出，看到卫秦渊坐在华贵的玉辇上，叶蔺转身，却被苏云唤住。

“皇上，王爷有话要说，还望皇上留步。”

叶蔺呐呐收回脚，不情不愿地移到玉辇前，卫秦渊一挥手，众人皆是退下，叶蔺愈发惴惴不安了。

“皇叔。”她小声唤道。

卫秦渊笑：“怕我？怎么不见皇上怕苏淮王？”

叶蔺垂眸不安揪着手，一脸乖顺：“不能怕，会给皇叔丢了脸。”

卫秦渊微怔，耳尖晕上粉红，以拳抵在唇前，重咳几声。

“适才那法子，是皇上想的？”

叶蔺将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是，这是朕在书上看到的。”

卫秦渊恍然“哦”了一声，眼尾微微挑起，双手将叶蔺从地上拎了起来，让她站在玉辇侧，眼底怎得都存几分不信。

“本王给皇上的书籍可是一一亲阅过的，太傅也不会教你这些，皇上告诉我，你是在哪本书看的？”

叶蔺退了一步，软软露出一笑：“那皇叔以为好吗？”

卫秦渊含笑颔首，表情温和道：“你是比以往懂事了。”

“是皇叔教得好。”叶蔺洋洋噙着笑意，心头是恼恨半晌，她垂下小脑瓜道，“朕太蠢笨了，那法子本不是这般讲的，朕苦恼了许久才豁然开朗，朕要是有皇叔这般玲珑心思，怕也不会被苏淮王为难。”

“你怕什么？”卫秦渊脸沉下来，“当堂之上，他还能给你甩脸色不成？门外数位金刀卫站着，一声令下，他又能将你如何？”

叶蔺汗颜，小手故作无恙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儿。

“皇叔，这话不能这般说。”

那人懒懒眯了眸子，不喜地瞅着叶蔺：“怎么，本王还错了？”

这逆臣，怎得这般任性？叶蔺暗自生恼。

估摸是来了脾气，叶蔺无端想怼卫秦渊两句，便略仰着头，声也大了些：“人无完人，会武也并非是莽夫，皇叔何必这般贬低他，就算是性子急了些......”

卫秦渊一个冷眼丢了过来，叶蔺回神忙改口：“可样貌还是不错，一看就是武将之才！”

随即，叶蔺见卫秦渊脸色更是阴暗恐怖，他不耐挥手，见叶蔺窜下玉辇逃之夭夭，垂眸朝远侧招了招手，苏云忙小步跑了来。

“王爷有何吩咐？”

卫秦渊无声打量了一番苏云娟秀的脸，又想起孟启，圆润的指尖敲在小案上，问：“苏云，本王有一事问你，不得作假，若本王瞧出了，你便洗十日的茅厕。”

苏云苦着腮帮子，仍是恭敬行着礼：“王爷请问，奴才定然实话实话，不敢作半分虚假。”

头顶的人却是不作声了，苏云弓得腰累，又不敢提醒，只瞧着那墨色衫摆被风浮动过，连同他的声一同入耳。

“本王与苏淮王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