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嵘不解地盯着她，大声呼道：“玲珑，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说，快告诉我！”

谭玲珑抬头看他夜雨中的双眸星亮，微弱地又呻yín了一声，连忙说道：“我背你，我们快爬到山洞里，不然，连性命都没了，还谈什么……”

“谭玲珑！”常玉嵘忽然大喝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可知道，我夜夜难眠，就因为越到黑夜，你的身影就在我脑海中扎根，越想忘掉，就越忘不掉……那一晚，我心中酸苦，走到你窗前，听到你的哭泣，你感激大哥成全你，成全你的心，你愧疚没有给过他一个真实的妻子……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谁都没有得到你……”

“我最终不能忍受与你的疏离，所以才借口去省城学新手艺，但是我发现我越忙越找不到依托，甚至完全找不读玉的感觉……”

常玉嵘已说得声泪俱下，委婉的声音渐渐淹没在风雨的鸣啸中。

“不要说了……”她哭泣着让他停止，本就阻止不住自己情感的泛滥，而今又听到他深情的告白，让她该怎么做？她毕竟还是常家的长媳。他与她之间，隔着兄嫂的禁忌，隔着伦理的鸿沟，隔着千人指、万人骂的道德牌坊！在这个小小的玲珑镇，这足以引起轩然大波，足以让唾液淹死！一个女人一旦嫁人，便终身被禁锢在家族的利益上。又何况是亲兄弟两人？

“谭玲珑，你不敢说出你心中的恐惧，是不是这里边牵扯着太多的世俗情感与利益关系，是不是？”

“不，我不能说，说了我就会离开常家，离开玲珑镇……”谭玲珑的感到自己泪与天上的雨合二为一，天地之间似乎已无自己的立足之地，让人情何以堪？

“为什么？”常玉嵘呆了片刻，双手朝她摸了过来。

她摇着头，想退去。但终于被常玉嵘逼迫得五处躲藏，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爹说得对，我是个妖魅，是祸水，是我扰乱了常家的安宁，我对不起常家，让我用性命去赎罪……”

夜空中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雷，震得她浑身瑟瑟发抖，然而，凉湿的手臂围绕了过来，她的唇被紧紧扣住。

挣扎不得，躲避不得，他们西侧就是一望无底的悬崖，那里将让一切化为永恒的寂寞。天和地已经将他们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她没有气力再躲了，随着他的缱绻与深入逐渐忘记了往日的烦忧与痛楚。茫茫的雨幕，封锁了进山的路，也将他与她的真心救赎回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常家，面对常玉峥，她本以为常玉峥的大度会让她和伊水幸福，可是没想到，她最终奈何不了的人，就是自己。

她无法将虚伪的爱呈给常玉峥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男人，虽然他日日烂醉如泥，虽然他粗俗无趣，但却是他给了她们母女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常玉嵘仿佛已看出她的彷徨与犹豫，忽然间一用力，将她的身子紧紧裹住。“谭玲珑，你以为你是在行善积德吗？你大错特错了，如果你不勇敢地挣脱出来，那么你和大哥就会被永远埋葬在婚姻的坟墓里，成为活死人，根本得不到幸福……你懂吗?”

“玲珑，省城的学生都在闹学潮，反对帝国主义、霸权主义，争取民主和自由……我知道你不是个没有见识的妇人,为什么偏偏要将自己捆绑在这里,为什么？”

谭玲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惊愕地看着他。这短短半年的历练，居然让他变成一个豁达成熟、具有前卫思想的时代勇士。

雨水似乎永不停歇，山涧的凉气加剧了人的恐惧。她发现他的异常，那激昂的声音里似乎强忍着什么。

“玉嵘，你受伤了！”敏感的她已经猜出刚才那场惊心动魄一定给他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似乎此生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勇气与力量，她用力地扳起他沉重的身躯，艰难地向顶上爬去……

顶峰上的山洞是上山打猎或采石的民工临时休憩的地方，里边有现成的干柴和猎人们留下的火褶子。

温暖的火焰给她带来了希望与光明。在那瞬间燃亮的时刻，她已发现常玉嵘的右臂衣袖殷红一片。他的嘴唇惨白，精神也渐渐萎靡了下来。

褪下他的衣袖，尝试着转动他的手臂，然而，还没等用力，他已经脸色大变化。

她失声惊叫了一声：“天那，玉嵘，你……的手臂……断了……”

他故作无谓地笑了笑，伸出左臂，将她揽住，掸去她脸上的泪珠。“好了没事，玲珑，你放心，我不会逼你……除非你自己愿意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谁沾上了我，都会有厄运的……”谭玲珑止不住泪雨纷纷。他断了右臂，即使翻过了山，到了肖掌柜的石料场，要在十天之内交货，恐怕也是难于上青天。

都是为了她这样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而让他们兄弟从此万劫不复。谭玲珑，你错了！你的自私造成了永远不可挽回的错误！

“玲珑，不要哭，我是乌龟王八命，死不了的……我们将来要一起白手偕老,死也要死在一起……”常玉嵘一心想缓解她的心情，居然不顾巨痛，戏谑起来。

听到这里，谭玲珑不禁心潮澎湃，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