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水芙蓉？”李平愣了一下，指了指她，随即笑得岔了气，“哈哈哈，老人家，难道你不知道她就是沈阳城里鼎鼎大名的‘花月书寓’的当家花旦——‘水芙蓉’……”

“什么？”常坤未等听完，就从石凳上站立起来，颤抖着指着谭玲珑质问：“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谭玲珑惨然一笑，两行珍珠泪缓缓滑落。这让人尴尬和耻辱的回忆终于重新浮现在眼前，再看闻听此言的常玉嵘，似乎被这难以置信的消息震惊得变成了僵直的木偶，看不出心中的喜和忧。

只是，他头上的鲜血已流成一片，犹如山中的木棉花，变幻出无数火焰，烧红了半阕天空。

“不错，我就是那千人指、万人骂的女子，是你们眼中的祸水……”她凄凉地一笑，将真心裹起，将前世的无奈滚落在空旷的石板上。

“呸！算我常坤瞎了眼，居然收留了一个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常坤的怒骂，响彻寰宇，震得谭玲珑几乎恨不得要钻进地缝中死去。

小伊水被爷爷一吓，更加哭得一塌糊涂。

不知道是人间的不平之气未散，还是上天有无数的怒气要发泄出来。天上居然又开始掉落雨点。

然而，早已经义愤填膺的常坤依然骂不绝口：“天那，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们常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招惹上你这样的煞星！早就不该收留你这样来历不明的女人，都是我心慈手软，到现在却让你侮辱了我常家列祖列宗的颜面，让我常坤将来下去怎么和祖宗交代……”

此时的常坤，似乎受到了生平从来没有过的沉重打击，这个打击将他的自尊和信心彻底颠覆，让他从此没有了炫耀的资本。身家清白，在玲珑镇，在雕刻行业中，才是最值得炫耀和尊重的。

苍天居然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常家，让他无法不愤怒。他挣扎着冲上来，想和她再理论一番，可是哭泣的小伊水却死死抱住他的腿，无辜的看着他。

他的心一软，不由慢慢退了下来。

他老泪纵横，气喘吁吁地继续骂着：“你走吧，从此以后常家与你一刀两断，再没有瓜葛了……这玲珑镇不过是个山村小镇，供奉不起你这样的菩萨……”

听到这里，谭玲珑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是到了此刻，她仍然不能遏制心中那难以言喻的隐痛。

“谢谢你们收留了我，这样的大恩大得我终生难忘……我虽然曾经挥霍肆意，不知人间寒暑，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现在的谭玲珑已经不是过去的水芙蓉了，经历了岁月的沧桑和磨玉的艰辛，我已经知道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一颗没有藏污纳垢的如玉般的心……”谭玲珑每说一句，就觉得泪水渐渐被自己吞咽了下去，苦涩而咸湿。

已经骂得精疲力竭的常坤，不屑地“哼”了一声，便抱着伊水，背过身去。

谭玲珑贪婪地看了一眼可爱的女儿，毅然转身对李平说：“我们可以走了……”

“不！玲珑……你不要走,我要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常玉嵘的声音低沉嘶哑,却一字一字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缱绻誓言震惊了。

“玲珑，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不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只知道，我熟悉你的为人，熟悉到骨头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你更善良更美丽的女人更值得我爱……”

“玉嵘，你这是何苦？我不值得你……”谭玲珑看到常玉嵘在军阀的枪械下无所畏惧、毫不退缩，依然如此信任自己，顿时泣不成声。

“你这个不孝子！鬼迷了心窍了，我打死你！”被儿子再一次激怒的常坤跳了起来，想教训自己的儿子。

“爹……”常玉嵘轻松地笑了一声，说道，“你根本不懂玲珑的心，以她的资质与清傲，怎么会甘心做一个这样的女人？她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

谭玲珑看到目光迷离的常玉嵘，正信任的朝她一瞥，不由大恸。他怎么可能连深埋在心中的隐秘都了解？怎么可能猜到她心中藏了四年的仇恨？那段辛酸的往事将她的清高与孤傲彻底瓦解，她不得不投身到两个对立的军阀身边，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企图挑动两派的战火，以卸掉压抑了多年的苦闷与愤怒。可是最后，她却失败了，败落得没有藏身之处。如果不是到了玲珑镇，也许自己和伊水早已经变成孤魂野鬼。

“水芙蓉！”一旁的李平早已经不耐烦，摸了摸腰间的手枪，讥讽说，“没想到你即使变成了落架的凤凰也照样本色不改！”

李平的声音似乎惊动了玲珑镇的宁静，似乎到处听到悉悉梭梭的议论声。

此时，谭玲珑真的希望雨水能够洗刷掉笼罩在她身上的污点。那是对她的致命打击，她看到墙头有蓑衣蓑笠的晃动，就知道自己将会永远成为玲珑镇的污点。

“没错，我是个这样的女人，但是你们又是清白的？不知道你们倾尽全力，到处找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居心？你们敢说自己是光明磊落的？”她激愤地对着李平肆无忌惮地一笑。

雨，似乎更密集了，清冷的风呜咽着，将众人包围。

“玲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常玉嵘的声音被淹没在凌风乱雨中，一个持枪的兵士找了一块粗布，将他的口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