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收拾干净，伊水帮石虎做了荷包蛋面，这小子吃得饱饱的，歇的差不多，才下山去了。谭玲珑叮嘱石虎，不要把今天救人的事情告诉父母，憨小子连连点头，他从小就听谭玲珑的话要胜过自己的父母，自然不会泄露半分。

伊水本来想问母亲为什么这样晚回来，但看母亲并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这才按捺住了好奇心，不再问了。

谭玲珑让伊水把毛巾蘸了冷水，覆盖在年轻男子的额头，让伊水到里屋去，自己索性躺在屋子里的竹躺椅上，静静地看这年轻男子。不知道怎么，他的面容虽然模糊，却让谭玲珑想起一个人。那个天杀的军阀，为了一己之私，害了父母的命。如今，岁月悠悠，那仇恨在谭玲珑心里渐渐化成了林中的雾气。

伊水醒来，正是晨曦微露时分。油灯已经燃尽，母亲依然躺在竹椅上睡着，再看那男子，正迎上他一双骨碌乱转、探询的视线。那视线遇到伊水，忽然转化为惊艳与讪笑。

伊水瞪着那不知感恩图报的大胡子男子，没来由地生了闷气，顺手将一条手巾抛了过去，那手巾不偏不倚正覆盖在那人脸上，那个人发出一声哀鸣，原来他想动，却忘记了伤势，引发了疼痛。

谭玲珑被吵醒，看了看女儿的神情和男子的尴尬，叹了口气：“都这样大的姑娘了，怎么做事还没有分寸？救人救到底，还不快去做点吃的给人家！”

伊水瞥了一眼那大胡子男子，没有好气地嘀咕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救了条毒蛇，等他缓过力气来，会咬人呢！”

谭玲珑肃然，耷拉下脸，伊水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这孩子都是我惯坏了，请先生见谅！请问先生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会受了枪伤？”

伊水在屋外听到那大胡子男子的声音竟然如此敞亮：“我叫贾天明，家中世代都经营丝绸生意，自小没有母亲，都是父亲一手拉扯成人，可是父亲却遭遇了仇家的敌手死于非命，我本来气不过，找了几个兄弟去报仇，没想到却失败了，我的几个兄弟都死的死，逃的逃……”

他说着，声音里透露出几分压抑般的哽咽，似乎还没有从那失去父亲兄弟的悲伤中走出来。

“你家必然是惹了那些无恶不作的军阀吧？”谭玲珑问道。

他的声音里都是惊愕：“您是怎么知道的？”

谭玲珑幽幽一叹，说道：“我们不幸生活在这个没有道理的时代，除了军阀，怎么会有人不顾后辈们的太平而铤而走险呢？”

“不瞒您说，我确实是把铺子都给卖了，托人找了几把好枪，本来是想和他们拼命的，但是后来还是寡不敌众……还没找到真正的仇家便被一一队乱兵给逼到山里。我与一个兄弟本来相约，若我们还活着，就在这山上相见，我等了他一天一夜，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的消息……这才支撑不住……”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当年我也曾经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但到头来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才会过这现在这样的生活……”

“听您的谈吐学识，不像是世代居住山里的人，难道您也有一番不堪回首的过往？”

谭玲珑的口气里充满了伤感：“不提了，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伊水在身边，抵得过所有受过的苦了……年轻人……天明，你要明白……你父亲在天之灵，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如果你只想着报仇血恨，冒冒失失就丢了性命，我想，你的父亲是不会原谅你的……活着，才是王道……”

伊水在外边悄悄听着母亲和那大胡子男子的对话，不由神思恍惚起来，待清醒过来，看到锅里的水早已经“咕嘟咕嘟”滚了起来，连忙将母亲晒好的黄花菜都扔进锅里。

待那贾天明喝完了菜粥，精神果然恢复起来。

谭玲珑叮嘱了伊水几句，便又拿了些干净的纱布，匆匆忙忙地离开家门。伊水将自家的东西都收拾好，却感觉总有一双犀利的眼追随着自己，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