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君，这是内人，酷爱玉雕，怜恤这手艺好的师傅，这才会有此一举，大佐不要误会……”他说完，赶紧喊人，“快把这个人给关起来，然后请夫人回内室去！”

谭玲珑皱着眉头看了看殷素良，看到常玉峥终于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才长吁了口气，跟着两个士兵走了。

殷肃良满头大汗地对本田说道：“本田君不要生气，不过就是个蟠龙雕么？我再去找个像样的师傅雕一个就是了。”

本田吹着胡子，怒道：“这个工匠既然已经不能用了，还留着做什么？现在耽误了天皇的寿诞，我该怎么交代？”

殷肃良连忙回道：“不过一个大烟鬼，留着命也是浪费粮食，本田君说的对，我就地处置，您放心吧！至于天皇的寿礼，我是会找一件更有格调的玉器奉上，请本田君先消消气，回去休息。”

本田听到有更好的玉器，不满地说：“如果我知道你敷衍我，我一样也不客气的。”

殷肃良低头赔笑：“那是，本田君，一切不都在您的手心里么？”

本田嘴里依旧嘀咕着什么，转身带着人回去。

待本田走后，殷肃良气得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大厅里掉了龙爪的玉雕，硕大的龙头带着一种沧桑悲壮的气息，呈现在面前。近来军饷吃紧，军心有些不稳，眼看就要发生危机，此刻又连连破费众多财物，简直是雪上加霜。

“谢洪，”殷肃良摆手，“那个大烟鬼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再给他顿饱饭，明天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收拾了吧！记着，不要让夫人知道，就说他回老家去了。”

谢洪点头，派人将常玉峥抬下去关了起来。

殷肃良自从从军以来，经历过无数场战斗，也见识过无数的金银财宝，但是此次，面对这没了龙爪的蟠龙，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心中莫名哀伤起来。他挥了挥手：“来人，把这个东西抬出去砸了吧！”

兵士不解地问道：“司令，这东西虽然有了瑕疵，但是贱卖了还是有人会要，为什么要砸了？”

“你懂个屁！”殷肃良一脚踹得那兵士趴了下去，“这是一件不祥之物，留着它，老子的霉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兵士再也不敢说话，挥手又叫来几个人，吆喝着，将那蟠龙雕抬了出 去。

殷肃良叹了口气，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的牛皮沙发上，谁愿意过这样卑躬屈膝的日子呢？只是谁知道自己心中的隐忧，此刻，还不是逆反的时候，只要是一个有血气的人，都不会愿意给日本人当炮灰的。

谭玲珑已经使了财物贿赂那些小兵，知道常玉峥暂时被关押在府邸不远的军部大牢里。过了晌午，她亲自做了几个小菜，提了壶杏花村酒，吩咐胡妈锁上自己的房门，便出了府到了牢狱。

被银钱驱使的小兵，自然也不敢得罪司令夫人，便半推半就，放谭玲珑进去。

牢房里臭气熏天，几间牢狱里，到处是蜷缩着睡熟的囚犯。听说常玉峥又被灌了大烟叶汁才安静下来。小兵打开牢门，谭玲珑将一盘金丝小枣糕递给了他，说道“这是慰劳你们的！”

小兵眼神闪烁，似乎犹豫着什么。谭玲珑一笑，拿起一只轻轻咬了一口，说道：“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过是想看看以前的老乡，不至于想要你们的命，何必这样谨慎?”

小兵释然，这才兴高采烈地接过盘子和酒，到一边吃去了。谭玲珑满意一笑，那枣糕并没有毒，但是吃完枣糕，定要喝酒，酒里却是下了药的。过不了多久，那小兵就会酣睡如雷了。

谭玲珑将食盒放下，走到常玉峥面前，看到他的脸通红，便想将手放到他额头上试试他发不发烧，但是一只布满了青筋的瘦骨嶙峋的手却挡住了她。那只手又将自己的脸掩盖住，颤抖起来，直至最后发出呜咽声。

“常玉峥，你醒醒，我今天想救你出去，你一定要记得，我永远是你的亲人。”

谭玲珑不放弃地扒开他的手臂，只见常玉峥满脸的胡须，额头上的皱纹也因为情绪的颠沛越发多起来。

“我没有脸见你，玲珑！乌鸦终究是配不上凤凰的，一切都过去了，你就当我死了罢！”

谭玲珑有些恼：“常玉峥，我要你打起精神来，赶紧逃出去，回到玲珑镇，将大烟戒掉，继续发扬常家的雕刻事业。”

常玉峥听到这些话，更是呜咽了几声，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玉的质地再坚硬，遇到解玉砂，还是要粉身碎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遇到难处，就只能靠几口烟土才能活命……玲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常玉峥了，如今的我，连刻玉刀都拿不起来了……”

他颤抖着重新伸出长满大茧皮的右手，呆呆凝视了一眼，忽然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掴了几下，顿时，他的脸竟然都是血红的指印。

谭玲珑急得芳心大乱，连忙大声他：“常玉峥，你不要自暴自弃了，我谭玲珑虽然无法倾心于你，但是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我的亲人，我不会放弃你的，来，跟我走，离开这个龌龊的地方再谋生计。”

常玉峥吃惊地看着谭玲珑坚韧的表情，被深深撼动了。他不自觉地使出了气力，在谭玲珑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谭玲珑身后站立着一个身穿军官制服的人，于是不再迈步。

这个人是谢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