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屋外夜色深，房内暖如春。

“桐桐，你一会儿进去就给他们添茶倒水就好，晚一点等他们散了，我就把今天的钱给你，谢谢你过来江湖救急。”罗玥把她手中的托盘给我，眼里多少有些担忧，“千万细心点，但也别怕，如果有人毛手毛脚，你随时出来，不用怕得罪人，自己别吃亏就好。”

罗玥是“海天一色”的经理，今天来的人实在矜贵，又刚好遇到两个姑娘请假，她就叫我过来当一天临时工。

她平常帮衬我太多，所以我没犹豫就答应了。

再者，我缺钱。

门口的服务生替我开了门，我端着消毒好的茶具进去。

正把准备好的笑容挂上，便看到对面沙发中间坐着的人。

电光石火间，骤然头皮一阵麻，四肢都听不得使唤，

希望我现在的表情没那么狼狈，也希望我刚堆上的笑足够自然。

可，我清晰地听到手中托盘里茶具在抖动。

苏亦承，你我山前相识一场，山后也再逢过。

现在终究，又见了。

上次你提上裤子没回头就走人了，这次我要你迈不出腿。

……

端着茶具过去，不远的距离，双腿明明发软发颤，却似乎比我还着急去到他面前。

跪坐在他们二人对面，开始煮茶，眼睛始终有一寸光落在苏亦承脸上。

单看他这张脸，就与“善”和“随和”无关。

初见他的时候我甚至诧异，一个人的面相怎会冷淡阴沉成这样，后来第二次再逢，他往自己肩膀上猛插一刀，吓得我魂飞魄散。

从此，对于他的性子比他这张脸还要冷。

冷面冷血，我认了。

听人说，有一种人，一刀子捅过去见不了他的血，是因为这人血凉，不热乎，流不出。

苏亦承就是这种人。

……

茶煮好，我首先就给他递过去，手还在抖。

“苏老板请用！”

苏亦承和旁边的男人一直低声交谈，完全没察觉到我风起云涌的万千心思。

他手指敲了两下桌子示意我放下，依然没看我。

“苏老板，这茶一放就差味了，第一口一定要直接过手才好喝，尝尝！”

“哪来个不懂规矩的，没见我跟苏老板正……”苏亦承旁边的男人说了半截语气变了，“哟，长得倒不错，苏老板不给你面子，我给！”

说完这男人伸手要拿茶杯。

我手一躲，眼睛直勾勾看着苏亦承。

“这茶是给苏老板的！”

苏亦承往我这儿看，他没动丝毫，四目相对。

我目光灼热，他眼神的凉淡。

“苏老板，这人你认识？”男人觉得奇怪，指腹抚着手中夹着的雪茄，饶有兴致地打量我。

苏亦承盯住我，似是在辨认。

不到片刻，他把我手里的茶杯拿过去，尝了一口便放了。

“睡过。”他亲自拿过茶具，给他旁边的男人倒了茶，“不熟。”

我心里本就不宁静，他这一开口，沸腾的血液炸了一般汹涌。

睡过，不熟。

苏亦承倒是够坦荡，坦荡到我心惶惶。

那男人听了，兴致越发高涨，连拍几下手。

“苏老板，你这么久没回来，一回来就给我这么大个惊喜！”男人抽罢一口雪茄，舔了舔嘴唇，“眼光不错！我最近本来想修身养性，收敛克制。但这女人既是苏老板的旧相识，我……有点兴趣。”

苏亦承毫不在意地往后面一靠，慵懒惬意：“章老板，今晚你确定要女人，我就把这地方让给你，这次回来还有很多事做，时间宝贵，我先走一步。”

他风轻云淡比刚才交谈的语气还要轻松。

苏亦承起身，拎起外套往门口走。

“请便。”

他冷淡决绝的样子一如当年。

当年他也干脆直接地扣好皮带，拎起外套，只留下一句“别再见”和满屋狼藉。

我几乎是在他路过的瞬间抓住他衣服。

他当真丝毫一点也不在意？

我仍旧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贪婪又大胆，只怕一眨眼这人就不见了。

手越抓越紧，我盼了这么多年，才如愿一见，不可能挪开视线，不可能松开手。

“好，好，我今天实在无心谈生意，我们改天再约！”章老板也是个耿直人，把手里的雪茄一放，搓了搓手，露出黄黑的牙齿，“我实在想尝尝，被苏老板睡过的女人，是什么味道。”

苏亦承没接话，把我的手抓住，嫌弃地像扔废弃物一样用力一扔，我跌坐下去，手本能往桌上一按，刚好按在倒好的滚烫茶水中，痛到我倒抽一口气，急忙抽手。

心比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