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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2章 一口黑锅

当过兵的都知道,在部队,最不能得罪的是班长。

班长问出这话的一秒之间,酒寺泉想了很多,诸如他这么说带来的后果和以后自己的处境,但,他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班长为什么这么说?

酒寺泉愣住,将脸努力掰起看班长:“班长,我没听懂?”

“不是你吹的口哨?”班长又问一次,好像他早就知道。

“不是!”

酒寺泉瞪大双眼,脸色苍白。班长脸上浮现出危险的笑意。他要干什么?我就坐在他前面,相距不足半米,他清楚知道口哨不会是我吹的。酒寺泉想不通,他低下头机械式的运动。班长站起来,低头看着地上那个不断仰俯的脑袋:“你以后的操练双倍。”

其他新兵都停止运动,一致看着不断俯仰的酒寺泉,表情各有不同,愤怒、怀疑、担心都写在脸上。

班长怒目圆整地看着每一个人:大个一脸蒙;迷糊眨巴着小眼张着嘴不敢相信;小翟冷静很多,但脸上充满疑惑。刘小兵则涨红了眼,死死盯着酒寺泉。

酒寺泉脑中一片混乱,心里的担心剧烈起来,肌肉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班长环视全班,接着他快步走到迷糊跟前,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他的报纸上。

“停!”

全体新兵停下,迅速军姿站立,迷糊的脸上沾了张有自己特殊味道的酸报纸。

班长脸色涨红,正想说话,屋外楼道又一次传来尖利的哨声:“全体人员,戴帽子扎腰带,楼下集合……”

所有人抓起帽子腰带就往外跑,最后走的人没有忘记关灯。楼道顿时充满脚步声,台阶上全是噼里啪啦胶鞋飞走的身影。全新训大队的兵用极少的时间在楼门前呈纵队站立。此时,主抓作风纪律的教员从教员室慢慢悠悠踱步到队列前,扎好腰带的同时瞟了眼大队部门口的走廊,确定大队长和教导员没有从那里出现。接着他看向队列,发了火:“谁让你们纵队站啦?啊?操练知不知道,夜训知不知道,横队站!”

各排值班员都来不及站到对列外就发出口令:“左后转弯,跑步走……”全新训大队又以排为单位呈横队在操场边站好。灯并没有打开,夜里黑漆漆的风不知从哪刮来,使这中秋的夜晚更加凉。

教员还在楼门口的台阶上站着,夜风里传来他遥远的命令:“跑吧,各排值班员,绕着操场跑,不要停。”

各排值班员又迅速出列,下达转向跑步的口令。一时间,黑漆漆的军营口号冲天,各排像是斗争似的互相攀比,看谁的口号长,看谁的口号响,似乎谁喊的响,谁就更加痛快。

酒寺泉真想永远跑下去,不要停,他看着前面由于奔跑而不断晃动的后脑勺,脑里一片空白却又杂乱万分。刚才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身后都是本班的兄弟,可不知谁推了他一把,使他踉跄着在飞快下楼的运动中险些摔倒。他站在队列里,以前大家都会互相碰碰做个小动作,开着无声的玩笑,可这次大家面无表情、气氛凝重。班长挨个检查每人的军容,唯一漏掉了他。

部队就这样跑呀,洪流滚滚。

新兵都不痛快,大家都在心里憋着气。班长们却不这样想,这声口哨似乎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改变的机会,一个不用在意这些天与这些新兵处下的感情而改变的机会。教员只盯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他在这里呆了十六年,今年是最后一年,这批新兵下连后的四月,他就要转业走了。不知是由于孤独,或者是不舍,他的房间亮起灯后,传出了一曲吉他。

眼尖的班长们都从队列里逃了出去,趁着夜色蹲到营门口的照壁后面,这些年轻的人开始相互吹嘘自己操练别人和被别人操练的那些经历,不时发出如同见到姑娘一般的兴奋叫声。

嚎叫过后,众人静下,隐在黑暗里,仰面看天上繁星。有人掏出烟,烟盒在众人手中传递,接着照壁后面闪起一排杂乱的红点。这帮被称作班长的人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二岁,这会儿却都有了心事。他们都是从新兵过来的,这诺大操场上年复一年发生的,都是他们的真实经历。趁着夜色,有人想起失散的兄弟,有人想起久未见的姑娘,也有人想起他的遥远故乡。

酒寺泉的班长姓杨,是照壁后最边儿上的那个,也是唯一没亮起红点的一个。他抽烟的,但烟发到他手上时就剩下个空盒,他倒不介意,他并不想抽。他是河北衡水人,17岁那年高中肆业,据他自己说是为了个姑娘打了一架,被开除的。此话真假并无人知晓,也无人追究。辍学后,他就当了兵。待酒寺泉这批兵来到部队时,他刚好开始服役的第四个年头,去年初升士官时,他回过一次家,回家的原因,是他父亲没了。

父亲生前最讨厌杨班长抽烟,虽然他也抽的很凶。杨班长突然很想他。

父亲的离开并没有为杨班长提供一夜间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机会,他早就是一个男人了。从他新兵连结束的那天,正好17周岁,他成了一个兵。他觉察到自己的变化,他突然什么都不怕,什么苦都吃的下,他开始知道离开与珍惜毫无关系,也知道前路漫漫,无人将会陪伴,也要自己走下。

让这帮正喊着口号奔跑的社会青年成为兵,是这座军营的职责,也是这些尚且年轻的班长职责。这些社会青年倘若有一个没成为兵,那就是这座军营的过错,也是这些班长的过错。兵么,就是这国家最具效力的机器,上刀山,下火海,饮冰卧雪,不是吹吹牛就做得到的。

杨班长要利用种种方式,让他班里来自祖国各地的十个新兵成为真正的士兵,而不是软蛋。在他的眼里,这十个新兵各有所长,均有特点,还好把握。就是那个叫酒寺泉的,比自己还大几岁,名牌大学毕业,看起来像是刺头,还说想去特勤,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早上十四班的牛班长居然想要酒寺泉调到他们班,杨班长不愿意。虽然酒寺泉像是刺头,人也有点傲,但既然分到自己班了,就是自己的兵,就是兄弟了。他会是一个好兵,不能给的。方才在班里想跟他们说说的,在部队与在社会是很不一样的,不过看眼下也不用了,他们会知道的,有些东西是说不清的。

杨班长似乎忘记了自己问酒寺泉的问题,此时在队列里趁着黑暗奔跑的酒寺泉正为这事恼怒,他的鞋跟已经被身后的刘小兵踩掉很多次,一定是故意的,这次他都不想提了,就踢踏着胶鞋向前跑。带队的排长早就发了狠话,他要再在队列里乱动,就叫他滚出去。

挨着杨班长的十四班长看看没人注意这边,怼了怼杨班长,从肩章下缓慢抽出一根蔫皱的玉溪来,塞进他的嘴里。杨班长看着他,识破他似地笑。

“那个刺头考虑怎么样?给我吧。”

“点上……”

“嗯?快说。”

杨班长不再笑,摇了头,把烟弹灭了。

新兵依然还在跑,晚上十点了,汗水早就湿透酒寺泉的衣背,口号也早不喊了,只剩下队列前进的跺脚声。班长们偷偷从照壁后窜回到自己的队列里,故事,这就开始了。

酒寺泉的军旅生涯,也就这样开始了。很久之后他再想起这段都还后怕,如果不是那个人说了句话,这个黑锅他背定了。

原来孤独不是不处于人群,而是不被人群信任。

晚饭结束后酒寺泉和小翟留下刷碗,他们是一组。之前小翟还为能和酒寺泉一组窃喜,因为酒寺泉干活快又细,还思虑周到,班里的兵就属酒寺泉靠谱了。酒寺泉知道他们的心思,这些战友要比他小两三岁,自己也是过来人嘛。

这会儿小翟却似乎不大愿意和酒寺泉一组了。酒寺泉收拾完桌子后去水池边帮小翟刷碗,小翟却故意身体一侧,不让他插手。

酒寺泉大概猜出缘由,班长昨天说过那话后,班里人对自己的态度就有转变了。

酒寺泉硬挤进去,小翟不耐烦的咂巴嘴:“咋啦,干嘛呀。”

酒寺泉也不吭气,把活干完后站在一边,等着小翟一块回去。部队是有这规定的,不能单蹦。

小翟弄完后却对酒寺泉不咸不淡地说:“你先回吧。”接着他扭头去找了自己老乡。

酒寺泉独自走出餐厅,值日的新兵都走了一大半了,酒寺泉赶紧跟上一列回营的小队,不经意的一个扭头,他看见小翟和别班的几个新兵推搡着笑着走去锅炉房。

酒寺泉回到班里,推开门的一瞬间,原本热闹的班里突然安静下来。班长不在班里,在大个身边蹭着的迷糊收起笑容离开。其他人有的自己忙去,有的直看着酒寺泉。酒寺泉走到自己铺前坐下,身旁的大个冲他硬挤出一个笑容,又迅速收起。这是酒寺泉今天收到的第一个笑容,至此,还没一个人和他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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