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歧，你和那个宫老师熟吗？”一天夜晚，在韩东歧也带她来“至尊汇味轩”——她与宫皓吃过的本城知名地方风味餐厅时，夏幼微问他。

“还成，怎么?”

“上次扫了他的名片后，我们常微信聊天，私下也不时见面聚聚。”

“哦？”韩东歧有些意外，但稍即便恢复淡然，“宫老师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也很厉害，十八岁考上了清华，二十年前就是蓝洲大学最年轻的老师，后面他抛下那份世人都觉得荣耀的工作，投身互联网行业创业，曾经辉煌过，现在也不错，生意遍及全国。”

“还有，”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他大学时辅修的是心理学，现在偶尔也会帮人做心理咨询……”

“是吗？”夏幼微也淡淡的，低头吃东西，“那确实挺厉害。”

她有些失落，她想听到的回答不是从工作角度，哪怕他像路彩虹那样提醒她一句都好，但四年后的韩东歧，显然不像四年前，与人谈话，他会刻意回避比较深层次的内在交流。

饭吃完，在韩东歧买单的时候，夏幼微去洗手间，走过长长的包厢走廊，经过某间包厢，门刚好打开，走出来两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酒气冲人。

夏幼微皱眉侧身让路，听到包厢里传来熟悉的、属于路彩虹甜腻的声音。

“哎呀，李总，我是真的不能喝了，我胃疼！”

夏幼微浑身一凛，停下了脚步。她从包厢门开的小口看过去，一大桌子长相相似、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竟只有路彩虹和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她们同坐在袁毅飞的左侧，路彩虹挨着他坐。

“路路你就装吧，还胃疼。”对面敬酒的男人不悦。

“真的疼。李总不要总欺负我嘛，你干杯，我随意怎么样？”路彩虹皱着小脸，眼神可怜兮兮的。

一屋的男人笑，有人说，“对嘛，老李不要总欺负路路，袁总还在那看着呢。算了算了，你干杯路路随意。”

叫老李的男人讪讪地一口喝了杯中的酒，路彩虹用皱着眉，意思地抿了下杯口。自始至终，她身边的袁毅飞都没有作声，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夏幼微默默地走开。

与韩东歧出了大门，她对他提起路彩虹与袁毅飞也在这吃饭。

“你那同学确实长得漂亮，会有很多人觊觎。平时你们也可提醒她些，不要……误走了某些路。”韩东歧说，话里有话。

“提醒她什么？彩虹平时交友原则用的口头禅就是，绝不做人家小三。好在那袁毅飞是离婚人氏。”夏幼微倒比他直接。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离婚？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韩东歧再次淡淡的说。

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夏幼微一愣，如醍醐灌顶。看到袁毅飞与路彩虹，不知怎么的，令她想到了宫皓。但她与宫皓应该是不一样的，他们只是非常聊得来的忘年交，他待她好，但从没有问过她私人感情情况，她也没问过他，仿佛想都不没有想过。

就连她和他共同的朋友韩东歧，他们也很默契般的，从没有聊起。

夏幼微常与韩东歧吃喝玩乐，熟了后倒也还自在。周末不上班，他带她出去满城转，转累了就回熙庭名居的别墅休息。她睡客房，他喜欢睡沙发。放着三楼的超大卧室不睡，他要么睡二楼的大客厅沙发，要么躺楼下工作室里的懒人沙发。

当她偶尔和小姐妹们提及这个细节时，说韩东歧那个大奇葩不爱舒服大床爱沙发。

又不知流落到北方哪座小城青旅的朱印，在电话里叫的很兴奋：“沙发好哇沙发好，有情调！”

“想哪去了？”夏幼微冷汗。

“难道你们——”朱印拖长着腔调，“夏幼微你个没出息的，你不要告诉我快大半年了，你还没有把韩东歧那大个扑倒？”

“呃，你也说他那么大个，我怎么扑得倒，要不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合力……”

没等她说完，电话里头传来朱印的尖叫和恨铁不成刚的唏嘘声，夏幼微无奈地笑，回想韩东歧私下里待她非常的君子，自动推翻了朱印“夜黑风高夜男人都变狼”的著名理论。当然她也不会忘另一位住在女神经隔壁的女神路彩虹路氏语录则为：“男人君子未必是好处，要么不行要么不够喜欢。”

夏幼微从来没见过韩东歧情绪失控的样子。

他常常是斯斯文文，与人为善的模样。哪怕公司出了急事，像某次他们研发的一个APP遭遇竞争对手攻击，他也只会严肃地沉下脸，紧急召开电话会议，安排下去各版块紧急补救任务。

她不曾想他情绪崩溃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

那个周六的夜晚，她如往常一样睡在韩东歧家二楼的客房，她喜欢左边的那间，清新的格调和碎花流苏浅色窗帘，清晨可以感受被阳光自然唤醒的幸福。

睡得半夜她被一阵争吵声给吵醒，迷糊中，感觉是韩东歧在客厅与人通电话，听声音和语气很不耐烦。夏幼微一下子惊醒，好奇地竖着耳朵仔细聆听，但奈何房门隔音效果不错，虽然他的音量越来越大，但他明显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楼上走去，声音越来越远，估计是怕吵到她。

夏幼微悄悄打开房门，不耐的声音完全传入耳膜：

——你的事我不再干涉，你也别想掌控我！

——谢谢！我毫无兴趣！

——没有再谈的必要！

——他帮我过我的，我会以另外的方式还给他！

……

他走上三楼关上门，夏幼微只听到模糊的声响，顿时觉得自己无聊，于是回去继续睡大觉。只是这一觉注定要睡得不安稳。

第二天清早她再次被尖锐的声音震醒，这下不是昨晚的电话争吵声，而是一阵又一阵震楼的响——来自一楼客厅东西砸落的碎裂声。

夏幼微豁得爬起来，顾不得换下睡衣，就跑了下去，刚走到楼梯间，便看到韩东歧俊美的五官顺激动而扭曲，一手一个瓷器狠狠砸落在地。

啪——！

一下又一下。客厅里满地狼藉，散落着茶具、花瓶、酒杯等各种碎片。

他的面前立着一个年纪稍长但仍然美艳，装扮很阔太太型的中年女人，眉目与韩东歧有几分像。夏幼微心里一紧，猜测到可能是他的母亲。

“小歧……你不要这样。”韩妈妈慌神，

“不要叫我！”韩东歧咬牙彻齿地瞪着她，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你说你的人生除了出卖还剩什么？先是将自己长期出卖给韩长亭，后面又分期卖给宋和贵。你的一生都在明码标价，现在又想卖我！”

韩妈妈显然被刺激到，伸出手欲打他，看到他痛苦的神色又掩面号啕起来，哭泣声里有隐约的话语，“小歧，我做那么多还不是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

看到她哭，韩东歧痛苦地皱着眉，但没有伸手安抚她，也没有再说话，最后空间里只剩韩妈妈的抽泣声。

人们常常因各种事，与人争吵，哭泣，失态……只有在这个时候，内心深处真正的自己才会暴露得淋漓尽致，像路彩虹与她前男友，像韩东歧与他妈妈。像夏幼微大学某个暑假去见的一个聊得来的女网友，看见她和她男友激烈地吵架，凶得仿佛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往往最亲近的人，最容易让我们卸下所有伪装，情绪崩溃。

看到这一幕，站在楼梯间的夏幼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左右为难。因为她跟韩东歧说熟也不熟，平常就是老同学式的普通朋友来往，她知道这样旁观人家的家事，是一件让彼此都难为情的事情。

韩妈妈首先发现了她，她只好对她报以僵直尴尬的一笑。

“小歧，她是？”韩妈妈打量她一身小黄人的卡通睡裙，表情很是意外。她没有回应她的微笑招呼，转过头问韩东歧。

韩东歧看向夏幼微，仿佛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伸手招呼她走下来。

“有话好好说，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呵呵”夏幼微走到他们身边，硬着头皮对他们傻笑着。

她还没傻笑完，突然感觉到肩膀上多出了一只胳膊，韩东歧突然伸手将她揽到他的胸前，“这是我女朋友，夏幼微，我高中同学。幼微，这是——我，妈妈。”

夏幼微彻底懵掉了，刚被他伸出的胳膊电到，又被他的话震到。她是他女朋友，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