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弦歌向来不是一个轻易忤逆长辈的人，更何况苏老爷子本来就是他敬佩的前辈。他是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当他的行为能让别人满意的时候，他自己就会得到满意和愉悦，所以他就起身去了厨房，柳桑榆虽然有个甜品梦，但是她却不会做饭，她也只能在屋里陪贺岚看电视。

苏默手上正炒着菜，一旁电饭锅里飘出浓郁的饭香，弦歌洗了一把手，招呼道：“苏老爷子打发我过来帮忙。”

苏默手上忙着活倒也不客气，指着案板上的菜说道：“你先帮我把菜切了吧，黄瓜切片，再打俩鸡蛋，一会儿炒个木须瓜片就齐了。”

“行，其实我也只会打打下手，你要让我炒个菜我还真不行。”吴弦歌腼腆的说道。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苏默淡淡地说道。

吴弦歌总给人一种他无所不能的错觉，甚至像苏默这种比较骄傲的武林人士，也会下意识的觉得他除了武功什么都会，他给人的感觉仿佛世上的东西他都应该会，但是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从小到大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上大学之前，生活起居都被父母照顾的明明白白，大学生活他才知道自己在生活上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他并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巨婴，所以那时他会主动承担寝室中的一些杂活借此锻炼自己，他的学习能力本来就比一般人强上许多，家务又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所以很快他就对这些话轻车熟路，军训的时候，他叠的被子还被拿出了全连队展示过，但是寝室毕竟不是一个能生火做饭的地方，所以长久以来，他的烹饪技术都保持在煮方便面上。

吴弦歌手脚麻利的打着鸡蛋，他并不过多解释，只是将刚才跟苏老爷子说得想法又和苏默说了一遍。

“你太规矩了。”苏默手里惦着大勺说道。

苏默注意到他打鸡蛋总是顺时针六圈然后再逆时针六圈，一次不多一次不少，吴弦歌做事虽然效率很高，但是总让人觉得像是一座精密严谨的机器，他太习惯于把什么事都掌握在手里，尽管他每次面对危机都会用他的智慧来解决，但是当意外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会紧张，他虽然看起来临危不乱，但那不过是他强迫自己表现得太冷静了。

吴弦歌不是不知道自己性格上的毛病，所以他倒不在意苏默这么说，只是有些局促的笑了一下，等着苏默下面的话。

苏默接着道：“大家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门户之见的。他们很多武功都是家传的，传到现在已经几百年了，你现在拿出一套新的武学，尽管比他们本家的武学更优秀，可是他们就一定愿意学吗？如果不愿意，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要让学生把所有武功都学一遍？”

吴弦歌皱着眉头说道：“无论各行各业不都是优胜劣汰的么？良币驱逐劣币，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怎么会不同意？”

苏默罕见的叹了口气，他把菜装盘之后，又抄起刀切起了黄瓜：“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冷静，也许这个世界上会缺少许多麻烦。”

他接着说道：“你觉得凭现在的科技能复原那些博物馆里的古董吗？”

“绝大多数。”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收藏古董吗？为了钱吗？可是如果没有人真正喜欢，古董为什么会值钱呢？”

吴弦歌手里打着鸡蛋说道：“你的意思是人情，这我也不是不懂，可是咱们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现在是有些文武学院，甚至每个省几乎都有体校，但是这些学生毕业之后，要么做体育老师，要么做运动员，他们的文化课没那么好也没关系，可是我们呢？”苏默问道。

吴弦歌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嗯，我只考虑到社会上有这类学校，可是没考虑到他们跟咱们村里的孩子不同。”

他也是今年才刚毕业，难免对就业这回事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

苏默摇摇头，道：“你啊，虽然聪明，但是思维太规矩了，你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让你来找我吗？”

吴弦歌点点头，道：“有些话老爷子不方便说。”

苏默罕见的笑了一声。

“还不算太蠢。”

苏老爷子虽然这些年一直避免世俗的身份，但他毕竟在武林中辈分高，而且人脉极广，五大门派中有不少是他的熟人，甚至几位掌门见了他还要叫一声叔，所以他有许多话不便说透，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要拐弯抹角的做隐喻，柳桑榆以为老爷子是故弄玄虚，但是吴弦歌却听得懂其中的为难，虽然这间屋子里没有外人，但他总要防备隔墙有耳。

苏默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黄瓜切好，吴弦歌的鸡蛋也打好了，道：“你上了这么多年学，所以想问题总是往学校上靠，你得跳出这个圈子。”

他说着话锅中的油已经热了，鸡蛋顺着锅滑下，“呲”的一声，烟气立刻就蒸腾起来，吴弦歌被熏的咳嗽一声，苏默轻轻挥手，把吴弦歌面前的烟气扫开，微风带动烟尘流转，像是一副空气中的沙画一般，他脸上却是一片淡淡的疏离，又黑又长的睫毛在烟气中更添一分朦胧，他的眼神像是一片暗流涌动的湖泊，初看时十分平静，可这份平静下面却藏着隐秘的活力，这本是烟火气最重的一目，他却偏偏像是在湖上泛舟的隐士，衣服上沾着晨露，从烟波浩渺中飘然而来。

“他们不愿意工作，不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武功在这个社会里没用。”苏默接着说道。

“嗯，他们大多数人除了武功什么都不会，所以他们觉得在工作中会比别人落后许多。”吴弦歌接道。

“所以你得让他们知道他们所学的东西，在工作中一样是用得动的，正常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不是‘自废武功’，懂么？”

吴弦歌没想到苏默会这么说，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五大门派不是……”

苏默手腕轻轻一掂，锅里的鸡蛋便顺着锅沿被掂了起来，淡黄色的鸡蛋像个体操运动员似的，在锅上面翻了一下又均匀的落后锅底，这一手把吴弦歌看待了。

“我去，没想到你做菜这么厉害。”吴弦歌由衷的说道。3

苏默道：“我这是用了太极柔劲在里头，这样做出的炒蛋受自然会蓬松好吃，可是如果我不说你能看出来吗？”

吴弦歌摇摇头道：“不能。”

苏默说道：“如果让一个轻功高手去送快递，即便他不用飞的跑的也比一般人快得多，工作效率自然也就比别人高，可是来你能说他用武功作弊呢？这如果算违反规定的话，那只能把他腿打断了，说不定来一个长跑运动员比他跑的还快呢。”

苏默的意思吴弦歌已经懂了，但他心里还有些犹豫：“这……能行么？就算五大门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踩线的事村民们恐怕也不敢做吧？”

苏默摇摇头，道：“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些村民可比你胆大多了，你看老刘在街上用狮吼功，最后不也被五大门派摆平了么，他们虽然说是武林人士的管理机构，但是本质上还是给武林中人擦屁股为主。”

“这么说来，咱们这么做五大门派不但不会阻止，而且还会默许？”吴弦歌问道。

苏默道：“只要不被普通人发现，他们说不定还会支持咱们这种做法，全国可不是只有一个侠隐村，五大门派不是政府，每年养这么多闲人压力也大啊。”

吴弦歌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当然是我的意思。”他虽然这么说，却往屋里瞟了一眼。

吴弦歌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便得寸进尺的说道：“那我们是否可以让五大门派出面促进一下这个事。”

苏默看到他这顺杆爬的嘴里笑了一声，索性直接说道：“小伙子，说出你的想法。”

吴弦歌道：“我们可以举办一个比赛，让他们在比赛中用武功，然后请五大门派的人做评委，这样既可以让村民知道自己的武功并非没有用武之地，又可以让他们知道五大门派的态度，不是两全其美么？”

苏默把黄瓜倒入锅中，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要逼五大门派站队啊。”

吴弦歌虽然就是这个意思，但这话毕竟不好说，他又不知如何推辞，只是干笑着不说话。

苏默道：“那弄一个什么比赛呢？总不能提前办个小型的武林大会吧？”

这个吴弦歌刚才倒是已经有所考虑，他说道：“如果再比武功就没意义了，一定是比一个平常生活中能用到的，武功又能在其中起到作用的项目。”

他看了一眼客厅中的电视，画面中蓝发少年手中的锅也在火中翻飞，跟眼前的苏默竟然渐渐重合。

“我觉得厨艺大赛就不错。”

苏默听了之后点点头，手腕一翻，黄绿二色倒入盘中，一股咸香扑鼻。

“行，去告诉他们一声，好菜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