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袁青城他媽出門了，家裏就隻剩下他們三個無所事事，許磊磊吃飽喝足在沙發上仰躺著順食，心裏盤算著該怎麼度過這個不能外出的下午。

莫莉也在想，可她眉頭皺了許久，腦子裏卻仍然是一片空白。

在出主意找樂子這個問題上，她一向十分薄弱，遠不如許磊磊腦瓜活泛。

篩選良久，許磊磊忽然靈光一閃，興奮提議，“啊，我們看電影吧？”

“什麼電影？”袁青城問。

許磊磊一條手臂在空中抽筋兒似的揮舞幾下，激動的仿佛語無倫次了一樣，好半天才把心裏想的給說出來，“《倩女幽魂》！我要看哥哥啊，我要看王祖賢！”

莫莉眼中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對啊，他們可以看電影呢，這麼好又這麼簡單的點子為什麼她就沒想起來？

“可外麵的雪下這老大，誰去租碟？”莫莉終於找到了插話的地方，連忙說道。

許磊磊大剌剌地往袁青城那邊一指，說：“青城前幾天剛租回來的，我都看見了！”

袁青城有點詫異，“你咋看見的？”

許磊磊得意一笑，神秘兮兮地衝他翻眼皮，“就不告訴你！”

袁青城沒說話，嘴角邊卻噙著笑。

莫莉默默看著眼前的兩人，想到自己剛剛好容易才插上的話其實還在醞釀時就注定是句廢話時，心裏便更加不是滋味。

為什麼許磊磊知道，她卻不知道？

為什麼許磊磊在袁青城麵前就能占據一切主動，而她卻無知的像個傻子，隻能在旁邊被動觀望？

不，她連被動都算不上，頂多是個局外人。

多餘的。

莫莉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房中門窗緊閉，讓人呼吸困難。

可她仍然不動聲色，仍然按著原來的姿勢靠坐在沙發上，屋中另外兩人俱都長了碗口一般粗的神經，因而並未發現她的情緒異常。

許磊磊還在征求著袁青城的意見，跟他軟磨硬泡，“青城，我們看電影行不行啊？”

“那張碟不是我租的，是我跟我同學借的，”袁青城說，“我都看完了！”

“你看完我倆還沒看呢啊！”許磊磊拔高音量跟他嚷嚷，“你為什麼不等我倆一起看？”

袁青城好笑地看著許磊磊撒潑，“我半夜看的，咋叫你們？”

許磊磊怒目，“你就不能白天看嗎？”

“白天我得學習呢，”袁青城嘿嘿笑說，“晚上放鬆，勞逸結合啊許磊磊！”

“我不管，我今天還非就得看電影了，《倩女幽魂》，拿來！”說罷她的手不由分說往袁青城麵前伸，“快點，別磨嘰！”

“磊磊，不看就不看了唄，要不我們聽聽青城想幹啥？”莫莉見縫插針，在袁青城麵前賣了個好。

“我不！”許磊磊倔驢脾氣又上來，“我就要看！”

莫莉衝袁青城歉意地笑笑，做了個十分通情達理的模樣。

袁青城無奈，隻好妥協，但同時也給她立了規矩，“我同學可寶貝他這張碟了，看可以，你不許碰，不然劃壞了都沒地方弄了！”

“啊，”許磊磊忙點頭，舉起雙手，吃軟不吃硬地說，“我不碰，絕對不碰！”

莫莉眼中的光驟然熄滅，她在今天又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多此一舉。

其實許磊磊也不是第一次看《倩女幽魂》了，去年她大哥從礦上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張刻碟回來，裏麵就是這部電影。她自己在家看完之後滿腦子都是揮之不去的哥哥的側顏與王祖賢的盛世美顏，所以十分迫不及待地想讓袁青城也一同感受一番，因而她將碟片拿到對門，火燒屁股似的就往他家影碟機裏塞。

但可能許磊磊把手裏的東西當成了豆腐，也可能是她太過激動導致眼神有點不太好，當她整不明白影碟機怎麼也打不開想要回頭求助袁青城的時候，那張碟忽然就從手裏掉地上了。

且光麵朝下，“啪”地一聲。

許磊磊驚呼之下就要去撿，然而卻又倒黴的被凳子給絆了一下，直接摔了個狗啃屎，身子在地上打了個滑，還有一聲比較尖銳的“刺啦”伴隨而來。

許磊磊心下一沉，感覺要壞菜。

果不其然，她還在地上趴著的時候，袁青城的聲音就從頭頂上方傳了過來，帶著幸災樂禍，“哎呀，碟好像滑壞了！”

許磊磊倆眼一閉，十分想哭。

天要塌了。

臨出門前她大哥耳提麵命讓她別弄壞了，別弄壞了，她答應的好好的，結果還是弄壞了。

完蛋了！

“青城……”許磊磊大嘴一咧，嗷嗷開始嚎，“咋辦啊青城，我大哥要打死我了……”

袁青城也不知道咋辦，他想笑，尤其是看見她那張大嘴，更憋不住了。

“你別笑了，我要廢了……”許磊磊鼻涕眼淚一起往外淌，“咋辦啊，啊？咋辦啊……”

袁青城抬手捂住她的嘴，“你別哭了先！”

“啊？”許磊磊立刻收聲，“你有招啊？”

“我沒有，”袁青城回答的十分實在，“你去跟你大哥認錯吧！”

許磊磊大嘴眼看著又張開，“那我不得死的更快？我媽一年到頭也見不著我大哥幾麵，我把他惹生氣了我媽也肯定饒不了我，我得挨多少頓打啊！”

袁青城說：“快過年了，應該不會打太重的！”

“你別說話了！”許磊磊大吼，“信不信我先打你啊？”

“哎你別哭了……”

許磊磊梗著脖子，“我不哭你倒是給我想辦法啊！”

袁青城就咧著嘴笑，下意識的看了眼外麵，而後神秘兮兮的探過身去，捂住她不停哭號的嘴說：“看把你急的，我沒辦法，不代表別人沒辦法啊！”

“啥意思？”

袁青城笑的越發神秘，“我二姐下午就到家！”

“然後呢？”許磊磊抽噎了兩下。

“然後你大哥過來的時候你就把碟給他唄，跟他說你沒加小心，把碟給弄花了。”

許磊磊皺眉，“你咋不去說呢？這麼餿的主意你咋自己不去說呢！”

袁青城“嘖”了聲，“我二姐在呢，你怕啥？”

許磊磊已經絕望了，“你二姐咋了？你二姐再厲害，那也擋不住我哥打我啊！”

袁青城卻並不把話點破，隻是說：“你等到下午就知道了！照我說的辦，肯定沒事！”

“肯定，啃屁股也有事！”許磊磊嘟嘟囔囔一句，卻又猛地“啪啪”搧自己的嘴巴，都怪許家明，非得學二叔說話，整的她也跟著學！

電影是看不成了，不過袁青城對此倒沒什麼太大感覺，他本來也不是個喜歡看電影的人，而許磊磊又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鍥而不舍的給他大致講了裏麵的情節，當然多數時候都是她在用極度匱乏的詞語來形容男女主角如何如何漂亮的難以超越，所以看不看，什麼時候看，都無所謂。

反正肯定有機會看的。

那天下午許磊磊在袁青城意料之內的沒有挨打，她大哥甚至連罵都沒罵她一句，隻是用和許磊磊印象中反差極大的模樣輕聲細語地責怪她：“咋那麼不小心呢？沒事，下次哥回來再給你帶，以後加點小心啊！冒冒失失的！”

許磊磊暈暈乎乎的，一旁的二姐袁青霞忙著往外掏帶回來的東西，其實並未注意到他倆這邊。

她不知道青城為什麼說她大哥下午會過來就真的過來了，更不知道她大哥過來幹什麼，暈頭轉向的人也並沒有發覺，她大哥表麵上是在跟她說話，實際上那兩道目光卻一直都打在袁青霞的後背上。

直到晚上臨睡前，許磊磊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問上一句，“哥，你今天下午去青城家幹啥啊？”

許建國心情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不鹹不淡地回她：“玩。”

許磊磊撇嘴，明顯的好了傷疤忘了疼，“誰信呢！”

“我找我的碟去了！”

許磊磊嚇得趕緊閉嘴，苦著一張臉，低頭認錯的態度特別到位。

許建國嘴角邊微微噙了一絲笑意，卻並不明顯，“趕緊睡覺去！”

“噢！”言罷，趕緊灰溜溜地跑了。

此後袁青城就有了一個認知，就是但凡覺得重要易碎的東西，千萬不要讓許磊磊碰。

所以這次這張碟，全程都是由袁青城經手，許磊磊為了能看電影就差把自己的雙手給綁起來了，就是要求還是一如既往的多。

“青城，大點聲行不行啊？”

“青城，這裏我想再看一遍。”

“青城，哥哥帥吧？”

“哎呀，王祖賢真是美死了，啊啊啊……”

莫莉全程都沒什麼話，安安靜靜地看電影，她是第一次看，看的十分認真。

當看到寧采臣背對著抵在窗前，聶小倩同他告別，兩人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時，許磊磊的眼淚就唰唰地往下掉，心都疼了。

袁青城把紙遞給她，頭也沒回。

莫莉的眼眶也微微潮濕，轉頭看著哭的稀裏嘩啦擤鼻涕的許磊磊，心裏生出一股自嘲。

她連哭都沒有她這樣肆無忌憚，也想像她一樣在袁青城麵前放聲大哭，可她獨自感受了一番，還是作罷。

因為做不到。

總覺得自己這樣一哭，在袁青城心中就會變得不再完美，她是個大人了，大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哭呢？袁青城不會喜歡愛哭的人的！

可看著他給她遞紙，莫莉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她也有眼淚呢，隻不過沒有許磊磊那麼明顯罷了！

電影到了尾聲，許磊磊不再流眼淚，抽抽噎噎個不停。

袁青城慢慢回過頭來，在嘴裏吸了吸下唇內側，笑著“噫”了聲，“……你不是看過嗎？”

“看過咋了？看過就不能再被感動了？”

袁青城摸了摸鼻子，“情節都知道了。”

“就因為知道才哭的，”許磊磊說著抬手又在眼睛上揉了揉，“別說了，再說又要哭！”

“你看莫莉，莫莉就不哭！”

莫莉原本放鬆的嘴角忽然緊抿，心裏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