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买了火车票，打算多陪纪宴书几天，一周后再走。还未到中午，纪宴书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已经搬回了高二办公室，明天开始上课。我终于彻底放了心，奴颜婢膝又有什么打紧，只要是值得的。

纪宴书当然不知道这是我去找陆笠城才得来的结果，下班后，她高兴的带我和姜小叶去吃大餐，以示庆祝。

我们来到一家连锁的自助烧烤，姜小叶许久没吃烤肉了，看着展台上的美食，眼睛直放光。我叮嘱姜小叶千万不能吃螃蟹，烤扇贝和虾子也只能各吃一个。

姜小叶对海鲜过敏，虾和贝类还可以少吃几个，螃蟹却一个也不能吃。起初我也不知道姜小叶遗传了叶萌的过敏史，是有一次邻居林姨帮我从幼儿园接姜小叶回家，她不知道叶子对螃蟹过敏，好心给叶子剥了蟹肉，叶子嘴馋，吃了一些，没一会儿全身起满了红疹，呼吸困难，林姨吓坏了，赶紧送到医院急救。从那以后，我对姜小叶的饮食更加严格管理，海鲜一律不能沾。

刚在座位上坐定，我就瞧见张淑芬、何雁和一个推着童车的年轻女人走进烧烤店。

虽然距离比较远，我还是清楚地听见何雁特别亲热的管那个女人叫“嫂子”。

何雁只有一个哥哥，就是何亮，她很少称呼我嫂子，除了直呼我大名，就是叫我“哎”，有时在外人面前，她需要扮演乖乖女的形象，偶尔会叫我一声。

纪宴书有个课外辅导的学生，跟何雁是同班，听说何雁高考并不理想，只考取了嵩宁职业技术学院，学的是酒店服务专业。

张淑芬从童车里抱起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儿，笑得满脸的皱纹乱颤，对着孩子的脸亲个不停，叫他“我的乖孙子”。

姜小叶看看我，往前一指：“妈妈，那是奶奶和姑姑吗？”

纪宴书回头，没好气的说了句：“吃个饭也添堵。”

我云淡风轻的笑笑，我早已和她们不是一家人了，何必再去计较呢。

何雁眼尖，看见了我，她怎能放过炫耀的好机会，趾高气昂的走过来：“哎呦，这不是我大嫂吗？听说你被警察抓了，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她做了个大惊小怪的表情：“呀，该不会是你越狱了吧？哈哈哈哈！”

那笑声当中，散发着丑陋的气息。我一语不发，继续听她大放厥词：“小野种也在啊？要我说，孩子啊，还是自己的好，替别人养孩子，终是白忙一场。”尤其后面几个字，还故意拉长了音儿，那副鄙夷不屑的神情，和她妈妈张淑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这么一嚷嚷，张淑芬也摇头摆尾的走来：“我说怎么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臭味儿，敢情儿是在监狱里待太久没洗澡了吧，啧啧，臭得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家饭店的肉有问题呢。”

在一旁的服务员立刻说道：“这位太太，我们店的食材都是当天早上宰杀的牛羊，绝不会有隔夜肉出现，更不会有异味。”

张淑芬朝我一扬下巴：“我没说店铺有问题，我说这个女的有问题。我问你，你们保安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吃饭呢？你知道今天在这儿吃饭的是谁吗？”

服务员不解：“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张淑芬神气活现的指着我：“这位，可是坐过牢的，她的罪，哎呦呦，说出来可不得了，猥亵未成年的小男孩！”张淑芬对着眼前的男服务员一打量：“你多大了？有十八了没？你可要离她远一点，她对待年轻貌美的男孩子，可是相当有一套的。”

我默不作声，纪宴书听不下去了，她拍案而起：“够了！阿姨，我敬你是何亮的母亲，所以才称呼你一声阿姨，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得起这个称呼，公共场合暴露别人隐私、为老不尊，我看你才这是这个饭店最不受欢迎的客人！”

“坐牢还算隐私？真好笑！”张淑芬的手指头直戳着纪宴书的肩膀：“我教训我那不孝顺的儿媳妇，和你有什么关系？到了三十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纪宴书气极：“你……”

我拉了拉纪宴书的衣角，平静的说：“阿姨，我早就不是你的儿媳妇了。”

听了我如此称呼她，张淑芬不仅没恼，还颇为得意：“幸好你早就不是我们何家的儿媳，一个不生蛋的乡下母鸡，我们何家要你有什么用？”

纪宴书插嘴道：“阿姨，你搞清楚！初阳虽然跟何亮领了结婚证，但毕竟没住在一起，哪里能给你生孩子？”

张淑芬义正言辞：“你可太天真了！你以为她说什么都是真的啊？她说没跟亮亮在一起过，你也信？她那都是骗你的！我告诉你，亮亮都跟我说了，他俩呀，早睡过了！她知道自己不能生，又怕将来没人给她送终，才一早就领养了那个小野种。我们亮亮可是何家的独苗，怎么能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喏！”张淑芬指了指坐在前面的年轻女人：“那才是我们何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他俩可是在毛里求斯结的婚！”

我错愕不已：“你说什么？”

纪宴书也震惊了：“阿姨，你再说一遍，你说何亮和她……已经结婚了？”

张淑芬眉飞色舞：“姜初阳，你和亮亮确实是领证了，但那是无效婚姻，我们亮亮和你领证的时候，就已经结了婚。”

我顿时想起，在何亮援非之前，他就去过一次非洲，时间长达两个月。何亮跟我说，他所在的设计院，在马达加斯加有个援建的项目，他是工程师，要先过去进行实地考察。还说那边通讯不发达，可能不会经常联系。所以，不仅那两个月，就连他声称去援非的那两年，我们也很少联系。

而马达加斯加和毛里求斯，直线距离仅一千公里，坐飞机不到三个小时！

张淑芬还在自顾自的夸耀：“既然是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亮亮，还对何家任劳任怨，我们当然成全你了。免费的保姆，不用白不用。”

年轻女人推着童车问：“妈，怎么了？”

张淑芬晃着脑袋：“小茹，没事，碰到亮亮的一个前女友，多聊了几句。毕竟，也是跟过亮亮的，总不好怠慢。”她把“前女友”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小茹朝我友好的点点头，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一看就是涵养极好的女人。她的手镯十分别致，上面刻着特有的LOGO，我见过，那是世界顶级的珠宝品牌，秉持的理念就是低调的奢华，既不会太炫富，又彰显了个性。那么一款普通的首饰，价格是我十年的工资。至于她穿的鞋子，就更是我不敢企及的了。

何雁帮小茹推着童车，有说有笑的回到座位。

张淑芬继续显摆：“哦对了，姜初阳，忘了告诉你，我们何家的长孙，已经满两周岁了。还有，小茹的父亲，在路易港有十二家五星级酒店，是当地优秀的华人企业家。”

纪宴书不服气：“这么有钱，还跑这种饭店吃饭，也不嫌寒碜。”

张淑芬假装感叹：“是啊，回头我告诉小茹一声，让她把这几间店好好装修一下，价位也提高提高，可别什么客人都往里招揽。”她轻蔑的瞪了我一眼，扬长而去。

在我前方不远处，店长领着一众服务员，对着小茹点头哈腰。

张淑芬的这些话，犹如钢刺，生生把我的心戳出了洞。原来，何亮早就跟小茹结婚了！还生了孩子！按时间推算，他和小茹的相识，应该在我之前。也难怪张淑芬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怎么做她都不称心，有那样一个儿媳妇珠玉在前，又怎会中意我呢？

呵呵，她是何亮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我呢？我这几年的存在，就像笑话一样！呕心沥血的对待何家，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何亮和小茹一早就定了终身，为什么还要跟我谈恋爱？难不成，真应了张淑芬所说的，因为他经常出差在外，所以要给何家找一个免费的女佣？

逝者如斯，何亮已经不在了，纵然我有千般疑问，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纪宴书见我发了怔，小心翼翼地用胳膊拐了拐我：“初阳……我们走，去别家吃。”

姜小叶也体贴地说：“妈妈，我不想吃烧烤了，我们去吃披萨吧。”

我坚定的回答：“不，我今天就吃烧烤，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