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很严厉，我一走神他就用藤条抽我，这么过了几日，我竟然能把瘸子给我的书册背下来一半了。

背书的时候经常可以听见外面有人叫喊王春丽的名字，王春丽每次从地里回来都挺晚的，我也没有当回事儿。

这日正午

我正在院子里拿着蓝皮儿旧书背着，外面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还带着急促的喊叫声：“开门开门！”

“愣着干什么，开门去！”一旁画符纸的瘸子瞪了我一眼，我将手里的书放下，走到大门前，把抵着门的木头挪开，抽出门栓。

外面村长领着王春丽的父亲王顺全站在门前，一脸怒气。

王顺全看见我眼睛都快冒火了，他一巴掌朝我扇了过来，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捂着脸，自从傻子死了之后，我第一次体会到眼冒金花是什么感觉。

巴掌声太响亮，一边儿是画符的瘸子立刻放下手里的笔，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将我从王顺全手里夺过去，塞到身后：“村长带着人过来就是为了欺负小孩儿吗？”

“这个……这事儿不是这么简单！”村长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怎么解释，说起话来也有些慢吞吞的。

站在一边儿的王顺全一点儿也不配合村长，他推开村长立在我身前，伸手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什么小孩，她才不是小孩儿，他就是扫把星，留在村里肯定会带累一村儿的人!”

被人说是扫把星，我一时间想到我娘，那个人也是这个态度，嫌弃我到不行。

我是人怎么回事扫把星，我委屈的反驳：“你胡说，我才不是！”

“什么不是，上次我家丫头格跟你玩了一会儿就找不到人了，今儿在河里看见泡的跟馒头一样……都是你，你个扫把星！”

眼看着王顺全就要伸手打我，我扯着瘸子的衣服站在瘸子后面寻求庇护：“瘸子，我不是扫把星，我都没有出去！”

“别怕别怕，会弄清楚的!”瘸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拉了我一下让我站在他身边儿。

“什么会弄清楚，这扫把星五月初五生辰，这要是生在古代，是会被掐死的，瘸子你什么心里，弄一个扫把星回村子，怪不得你家傻子会早早就死了，估计就是这个小鬼克的，亏你还是一个道士连这个都不清楚，如果真有心，就赶紧儿把人赶出村子，留在村子，只会霍霍村民！”

王顺全说完，就从地上捡起锄头，对着我砸了过来。

我吓得赶紧儿跑到村长身后。村长看见我靠近他，腰板立马挺直，僵硬的就跟棺材板一样，这动作，村长是害怕我吗？

村长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就挪开，将我暴露在王顺全的锄头下面。

“长得这么丑，活着也是吓人，去死，你去死吧！”

眼看着锄头就要落在我脑袋上，我整个人都蒙了，呆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够了！”瘸子伸手将我抱了起来，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王顺全手里的锄头抛在地上，翻出一个大坑！如果这个锄头落在我额头上……如果?那样的话，我脑袋就开花了吧！

我张嘴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不是没死吗！”瘸子伸手将我放在地上，一脸严肃呵斥一声，随后抬头看向王顺全：“怎么，你这是要杀人吗？事情都没有查清楚，跟一个小孩儿作对，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如果不要脸俺家丽丽能活下来，俺就不要脸了！”王顺全伸手将锄头扔出去，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哭的声音比我还响，我瞬间不好意思哭了，打了两个哭嗝，瞪着眼睛盯着王顺全。

“……”瘸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儿跟初五一点儿关系都没，她这几天可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如果真的要克什么人，首先克的也是我，你们是从哪里听说初五生下来带克的！”

“这还用听说，事实就是这样！”王顺全揉揉眼睛张嘴吼道。

“村长也是这么认为吗？”瘸子语气淡淡的，视线落在村长身上。

我寻着瘸子的视线一起看向村长，村长眼神闪烁一下，说道：“这，这不是就是这样吗？瘸子你可别忘了，你家傻子也是被这个小克星克死的！”

“我是道士，她是不是扫把星我还不知道，傻子死了是他命不好，跟初五有什么关系，这样咱们先去河边儿看看怎么样？”

“去，去就去！”村长整理一下衣服，瞪着眼睛转身就往外走。

瘸子没有立刻跟出去而是转身向着他的房间走去，出来的时候身上背着一个小箱子，他看向王顺全问道：“你说丽丽是死在村子旁边儿那条河里的？”

“对，淹死的，死的那个惨，整个人被水泡肿了！”王顺全跟在村长一侧，现在他已经不哭了，但是眼睛还是红的。看向我的时候，眼里依旧带着愤恨，怨妒。

我连忙伸手扯了一下瘸子的袖子，瘸子以为我是害怕拉着我的手说道：“不许怕，这次出去叫你叫魂！”

“叫魂？”

“王春丽死的有古怪，村口那条河里的鬼是男的，根本不会拉着女孩儿替死的，现在王春丽死了，要么是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要么就是被人弄死的！”

“这……”我一听就害怕。

瘸子瞅了我一眼，愤愤道：“没出息的东西！”

“我……”我还是害怕，但是这个时候，我可不敢逃走。只能跟着瘸子，出了村子，一直往河边儿走去。

到了河边，我站在瘸子旁边儿。秋天天气转凉，原本出门的时候就有些冷，现在更是冷中带着阴森森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可以看见水面上出现一层白茫茫的东西。就跟起雾一样。

伸手触摸一下，这些雾气给人的感觉不是凉凉湿湿的感觉，而是……一种透骨的阴冷。

我关注这些雾气的时候，瘸子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在岸边儿活动一会儿，往水里跳去，溅起一道水花。

村长跟王顺全就在一边儿看着。瘸子跳下去之后，脸上开始慢慢变成白色，刚开始还游动几下，在里面待一会儿，动作就放慢了。

慢慢就僵硬了，就跟死了很久一样，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王顺全往我这边看一下，随后说道：“该，该不是死了吧！”

“你胡说瘸子才不会死！”

“死了也是你克死的！”王顺全眼里带着兴奋，放在往常我会叫他一声叔，但是现在的王顺全就跟被脏东西迷了心窍一样，变得狭隘的很。

“瘸子厉害的很，才不会死！”我只能无力的反驳。想要跳到水里看看瘸子，刚往前走了一步，瘸子就站了起来。

他伸手搓了一下脸，从水里走了出来，从我手里将衣服拿过去，穿在身上。

衣服刚穿好，村长就急急问道：“怎么样？”

“哎这事儿大了，我先把王春丽叫出来……”瘸子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他伸手把小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黄纸，又从箱底抽出来一块红布，抬头看向王顺全：“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王顺全二话不说，伸手就把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瘸子将王顺全的衣服撕碎，拿着一盒火柴将衣服跟黄纸一起烧了。衣服烧完，瘸子又拿着一沓白纸往河水里撒去，白纸落在河水里，立马沉了下去。

瘸子脸色越来越阴沉，过了好一会儿，白纸才浮起来，瘸子拿着手里的红色的布头摇晃起来，嘴角叫着：“春丽丫头，你爹看你来了，快快出来，快快出来！”

瘸子一声一声叫着，站在岸边儿的王顺全脸上慢慢露出不耐。

终于在王顺全耐心用尽的时候，王春丽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

听见这声音，王顺全身板僵硬一下，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里挤了出来，明明一个糙汉子，却哭的跟傻子一样。

王顺全扭头转了一圈，哽着嗓子问道：“丽丽，丽丽你在哪儿？”

“爹，我在这儿，就在你边儿上！”王春丽的声音里带着急躁。

我往王顺全身边看去，一团雾气里，王春丽身隐隐约约的，她身上还散发着黑气，站在王顺全身边一脸急躁，那些黑气都被王顺全吸到鼻子里。

“丽丽，丽丽，你这是咋了，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你让我跟你娘怎么办！”

“爹，你快回家，不要来这里了！”王春丽说完，身影越发的飘忽。

我看的入迷，突然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儿响了起来：“你看见了什么！”

我抬头就对上瘸子的眼睛，他盯着我，我干巴巴说道：“我看见王春丽了，她就在王顺全旁边站着！”

瘸子皱起眉头，一脸不悦，眼里还带着忧虑，瞪了我一眼：“什么王顺全，叫叔！”

王书顺全恁大一个人还整天说我扫把星，我才不愿意叫他叔，但是瘸子这么盯着我，我心下虽然不愿意，只是我一个小孩儿也没有人权，只能委屈的换了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