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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银针有眼彩线飞
宋锦儿不担心有诈,坐便坐下了,本来就累得慌,哪里还有空思考其他?
“为何累了也不吭一声?”唐子观问着,在宋锦儿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
“没有必要,这世间,没人愿意听你到底如何。活着或是死了,快乐着或者痛苦着,又有什么区别?我能做的,就是不把自己的痛苦和愤怒加注在别人身上。所以,我不说,我还能抗住,直到倒下。借口和逃避使人软弱,我不要变成弱者,所以想拼命成为强者,而强者,从来不说苦不说累。”宋锦儿道。
“能和我说说你的事吗?”不知为何,唐子观很想了解宋锦儿。这样倔强的宋锦儿,让他觉得心疼。
宋锦儿看着唐子观,想要确认他这话是否是认真的,看了许久,什么也看不出,他的脸上好像永远只有微笑这一种表情。
“我七岁便没了娘,爹是我唯一的亲人,在我娘死后,他没有纳过填房,我一直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的事……”
“我爹,是个生意人,他把持着家里家外大小事务,经商的人总是这样,在外面打磨久了,明白了人情世故,就会变得圆滑。自我有记忆起,父亲对人总是微笑着的,从来不会让人看到他隐忍的那一面……”
宋锦儿记忆里的爹,一直温文尔雅,对谁都摆着一份笑脸。唯一一次见他脸上不再含笑,也是在娘亲的葬礼上。那时候,他坐在娘亲的棺木前,像个迷失了自己的孩子,呆呆的守在那里,没有迎客,也没有哭。
她的娘亲死在替爹运输货物的路上,尸体运回来的时候是一片血肉模糊,全身上下中了一百来刀,货物是守住了,可人却没了。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该怪谁,只是恍恍惚惚过了几天,不言不语,后来上了初麟山,在寺里问了大师,大师点了灵,人才好些。
也许是因为愧疚,后来宋云江对她一直言听计从,从来不发火。这样被宠着的她,便愈发骄纵起来,即使如此,宋云江还是放纵她。
后来,宋锦儿跟着绣娘学了刺绣,性子不再那么骄横了,却沉浸在刺绣中。她喜欢将针线控制在手心任意飞舞,当每一件刺绣完成她都倍感自豪,就像娘亲一样。那时候,爹看他的表情很怪异,每每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知道 ,父亲担心她很会和娘一样会离开他,所以她请教她飞针的师父也是瞒着爹的。
宋锦儿对娘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的娘是江湖人士,人称“袖里针”,耍得一手极美的绣花针,能飞针取命,亦能扬线救人。宋锦儿听跟着学习飞针的师父说,她娘刚出江湖时,凭借着手里的针线救活了被一刀贯穿肠肚之人,因此扬名。
她小时候见娘亲飞针耍得非常漂亮,便嚷着要学,那时候她娘并没有答应教她,而是说了一句:“锦儿,今后,你可以绣花绣草绣山水,绣鸟绣兽绣天下,可千万别绣人血肉。”
她那时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依旧不解,但见了娘亲眼里的泪光,也没有多问。
“我不知,你的身世居然……”唐子观不知如何安慰宋锦儿,只能沉默着。
“大师曾为我算过命,他说我命里带劫,活不过双手之数,而且,我今年正好二十。”宋锦儿只说了一部分,大师的原话本不是这样。
“姑娘郁结在心,要解无难事。可是你命里带劫,情劫难度,心结难解,是在劫难逃恐怕难以活过双十年华。若是渡自己的劫还易躲,可是你这劫,并不是自己的劫,是躲不过了。南海有龟,渡劫续恩,这都是命啊!”老方丈原本这样说。
宋锦儿在知晓唐子观本体是龟时,便悟了那句“南海有龟,渡劫续恩”。
听闻渡劫的妖法力全失,妖力变弱,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唐子观明明是妖,又为何与普通人无异。
“这太阳愈发毒辣,我想我们还是先赶路为好!”宋锦儿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沾染的灰尘。
“嗯!”唐子观说着也站了起来。
“嘶啦——”因衣服被尖锐的石子勾住,唐子观这一起来,不小心把衣服拉扯出好大的口子。
宋锦儿看着窘迫的唐子观,原本想嘲笑一番,最后还是搁下了。她走上前,拉起唐子观的后摆,想了想还是取出了银针,寻了一根和唐子观身上红褐色接近的线,便开始蹲下飞快缝补。
唐子观原本想制止,但是看到宋锦儿那么认真的模样,他嘴巴微张,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银针和红褐色的线在宋锦儿手中翻飞,好似穿梭花丛的蝴蝶,扑烁着翅膀,躲躲闪闪,轻盈飞舞。
唐子观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微微低头的他盯着认真为他缝补的宋锦儿。胸口仿佛有什么正在融化,融化的那东西温热的杵在胸口,然后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宋锦儿很快收了针,抬头便看见唐子观正盯着她看,不知不觉的又红了脸。
宋锦儿何曾为别人做过这等事,哪怕是她爹,平日里的衣服都是有专门的绣娘打理的,宋锦儿从来不接手。她只是自己为自己绣手绢荷包衣服什么的,蹲下为别人修补衣服还是头一回。
“看什么看,赶路了。”宋锦儿瞪了一眼唐子观,然后转身低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因刚刚那场小意外,两个人接下来的那段路,真的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初麟山下的坟地不少,大多是为了沾染山上的灵气才建在此。
不过这坟地也分三个等级,普通的人家只能葬在最外面的林子里,有钱的人家可以在更里面一点寻个空旷点的地方,建一个大点的墓,作为家族墓。这最里面的也是有许多野兽出没的地方便是乱葬岗了,那里的尸体是被随意摆放的,没有人安排棺木入葬,便曝晒地上,大多是入了野兽肚里,少数残骨散落四处。唐子观的屋子便建在乱葬岗不远处。
大多得了疫病的人都要被火化的,可这里人觉得火化尸骨全无,不吉利。所以更愿意多出点钱,找个好点的棺材铺,做一个普通的棺材匆匆下葬。
唐子观和宋锦儿走了许久,终于赶到林子外层,因为受疫病残害的人很多,许多人都不怎么敢出门,所以这里只有许多大清早新建坟,并没有什么守灵的人。这样更利于两个人行动。
两人随意找了一个新建的墓,拜了拜,念叨着:“多有得罪了,您泉下有知,还请原谅。”
两个人来时都没有带工具,用手挖也有点不妥,所以一时间两个人无声对视着没有主意。
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法子,唐子观虽然妖力弱了点,但是一点点妖法还是可以的用的,所以他准备用芥莘用过的那招。
唐子观拉着宋锦儿退后走出几丈远,然后摆出架势开始念咒。
这种最基本的爆破,是一般妖的入门法术,随随便便就可以放出几个。唐子观的情况有些特殊,他现在妖力有点弱,所以不能像芥莘那样随意可以放出,他必须借助咒语和手势才可能放出。既然说了是可能,念一句不成功可以念第二三次的,再不成功也可以继续尝试的。
于是,唐子观尝试着的后果就是,宋锦儿不耐烦就甩开膀子开始自己动手了。就在宋锦儿离坟很近时,棺材盖终于冲了出来,四溅的泥土喷了宋锦儿一脸。
唐子观刚刚施法时一直都是闭眼的,根本不晓得宋锦儿靠近坟了,所以一下子没有控制,让宋锦儿吃了不少土。
他睁开眼便看到宋锦儿定在那里,连忙跑到宋锦儿身旁,看着她全身是土,不知如何下手,这拍掉也不是,不拍掉也不妥,所以他站在那里,手脚不知该怎么放。
“唐——子——观——我掐死你!”宋锦儿丝毫不顾及形象的伸出双手要卡着唐子观的脖子,奈何人矮手短,她虽然能够到唐子观的脖子,却掐不到。
“误会误会——”唐子观侧着低下头,便于宋锦儿掐住,被掐中的同时他还不忘解释一句。
“误会什么啊误会,害我吃土,弄得我这么狼狈,你……哼!”宋锦儿下手很有分寸,抓着人摇晃了一番便放手,然后给自己清理了一番。
逃离魔爪的唐子观立刻爬到坑里查看尸体了,一点也不会拖沓。
这具尸体是年约三十的男性,寿衣的质量上乘,是丝绸的,想必是大户人家。陪葬的东西很多,有丝绸 ,陶制器皿,以及玉扳指。想必也是因为得了疫病才草草安葬在这里。
唐子观看着已经脸色苍白与常人无异的尸体,上去摁了摁腹部,软软的并无异物,然后用手指撑开尸体的眼皮,又检查了下口腔。这样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没有发现异样。
宋锦儿胆子再大 ,也只是敢在坟地里走走,真正接触尸体那也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她此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唐子观动作,不敢上前。
唐子观上来后对着宋锦儿摇摇头,表示没有实质性发现。宋锦儿看着尸体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子观陆陆续续开了还几个棺,这些人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有何发现?”宋锦儿问道。
“怪,怪,特别怪……”唐子观紧锁眉头,摸着下巴似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