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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药石无效
坤城乃是一座千年古城,民风淳朴气候宜人,一年四季百花盛开。
萧疏虽是侯爵地位尊贵,不过在此处却纯是为了养病,加之本身的性子谦和内敛,故而行事极为低调,既不惊动官府也不扰民,只拣了萧家名下的一所宅子悄然入住。
虽然以他今时今日的声望和名气,的确很难不引注意不被人知,但因在其抵达之前当地官员便接了上命,不得擅自拜访叨扰,务必将此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所以不仅场面上的应酬全免,便是民间的百姓们也只耳闻那位战功彪炳的萧侯爷要来,可具体的情况就基本都不得而知了。
萧家的宅子坐落于城东,是个半旧的三进庭院,隐在周围的商贾大户之中并不起眼。其内有粗使仆役三四个、丫鬟小厮五六个,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俱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机灵精干之辈,将一应日常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而萧疏此行的贴身随侍却只有一名,是从京中带来的,名曰:四妹。
昨晚在这宅中客房美美睡了一晚的白夏,此刻正蹲在炉边歪着头冲四妹乐。
而四妹却显然并不买她的账,一张脸比那火上药罐子的底部还要黑上三分。
四妹的脸本来就黑,不仅黑而且还是标准的国字脸,不仅是标准的国字脸而且还有茂密的络腮胡。
所以四妹是个男人,如假包换的纯爷们,至少从外表上看是这样的……
四妹的声音其实很醇厚,可不知是不是跟轻声慢语的萧疏待久了的缘故,总有些刻意压低放细,导致有时候听上去阴恻恻的。
他就是白夏躲在床底时,所听到的回答萧疏的人,也是后来一语道破萧疏‘卖笑’玄机的那个。
据萧疏说,之所以会有这么个与性别反差较大的名字,是因为他的家人觉得男孩取女孩名字好养活。而之所以没有姓,则是因为他家贫自幼便被卖给了人贩子,几经易主早已忘了本有的姓氏。
到了十二岁时又被卖进宫,原是要净了身去做内侍的,却恰巧被路过的萧疏看中,遂做了他的侍从,自那以后便定下了主仆情分,至今已有整整十个年头。
四妹主要修习的是大内影卫之术,擅长隐匿行踪暗中护卫。多年来为萧疏化解危险无数,远征戎狄的战场上也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次随行坤城,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片刻不敢松懈。
然则,昨晚却只因替萧疏送账本回帐房的那一点点工夫,便被白夏钻了空子,实觉甚是耻辱,而白夏在听完萧疏的简单介绍后的一句话,更让他的悲愤瞬间到达了顶峰——
“哎呀四妹,你差一点点就人如其名了啊!”
人如其名……
把根留住的四妹因此而决定不待见白夏,只可惜,白夏却像是很待见他。
比如,今天刚一吃完早饭,白夏便跑到后院来看他煎药,毫不介意对着他的一张锅底脸。而且也不说话,就这么蹲在那儿笑嘻嘻地瞧着,让人想发作都找不到借口。
弄得四妹被弄得很是憋屈,差点儿一不留神烧着了自己的胡子。好不容易熬好了药,白夏又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一起到了萧疏的院落。
那院子的东南角中有一小片瘦竹,在朝阳中应和着微风轻摆。其下有一年轻男子,着水天一色的蓝衫,正执一把匕首削一截竹管。
阳光穿过竹叶洒在他的身上,镀一层淡淡的金边,添几许悠闲怡然。
白夏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他所坐的轮椅上,一直持续着的好心情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稍感一窒。
听到脚步声,萧疏抬头看过来,对着白夏露出笑意朗朗:“早,昨晚歇息得可还好么?”
“挺好的。”
“若有什么需要的话千万不要客气,尽管跟四妹说,他定能安排妥当。”
“我会的。”
待两人寒暄完毕,四妹方沉着脸走上前,将托盘里的药碗小心递给萧疏,说起话来却是柔声细语:“公子,已经不烫了。”
萧疏接过碗,转而对白夏歉然:“容我先服了药,再陪你说话。”
白夏立马换上愁眉苦脸,连连叹气:“你能不能别这么礼数周全,我可受不了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与你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
萧疏莞尔,旋即仰头将那浓黑如墨的汤药一饮而尽,又用清茶漱了漱口,期间神色如常,竟像是没有觉得丝毫苦味。
四妹服侍完毕收了东西,便面无表情站立一侧,把自己杵成了一个木头桩。不过幸好,白夏对他的兴趣像是已经转移到了萧疏的身上,让他终于可以暗松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想做一支竹笛。”
“你会吹笛子?”
“略通音律而已。”
“谦虚了吧?我可听人家说,萧侯爷乃是文,武,商三道精通呢!”
萧疏闻言,失笑摇头:“不过是不知情者的以讹传讹的谬赞罢了,万不能信的。”
白夏弯着腰看了看他手中的半成品竹笛,又抬头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誓要将她无视到底的四妹,先是无声地坏笑一下,继而正色相询:“四妹妹,你跟了你家公子那么久,通了几道?”
四妹……妹……
嘴角抽搐的四妹继续努力扮演木头人,呆板平稳地回答:“我只要保证未经我的允许,所有靠近我家公子的道儿都不通就行了。”
白夏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状:“这么说,昨天是在你的默许之下,我才能钻进你家公子床底下的喽?多谢多谢!”
四妹顿时一僵,却丝毫发作不得,只能暗地里使劲咬牙,用力握拳。
萧疏一开始并不插话,只撑了额,偏了首,悠然带笑地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看好戏的兴致。直到四妹完败,方才善心大发出言解围:“我觉得有些冷,四妹你去帮我取条薄毯来吧!”
如蒙大赦的四妹含悲带愤刚一离开,白夏便紧跟着站直身子,抱起臂打量着萧疏:“那副药,你吃多久了?”
萧疏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不甚在意地随口应道:“大概一个月左右。”
白夏扬眉,轻哼:“一个月?那其中有一味药引,明明是十日前才有可能结果的!”
萧疏略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我只管喝药,哪里会注意这许多?”
“倒也是,反正不管什么药对你而言都没有区别。你目前用的那方子的确是治疗寒毒的良方,配药也都是极难寻得的灵药。”白夏的语气不疾不徐,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想必,那些为你求医的人也委实花了很多的工夫费了不少的心思。只可惜啊,全是徒劳!”
“我知道。”
“既然知道无效,又何必日日逼得自己服用?难道很好喝吗?”
“横竖是良药,总没什么坏处的。”
“但你总该知道,是药三分毒吧?”
萧疏背靠着轮椅,微微仰起头,抬眼间,眉目含笑:“家人的那片心意,可解世间百毒。”
白夏愣住。
默然片刻,方又轻轻问道:“他们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萧疏姿势未变、笑意未减,只是那温润的轻语中多了不容置疑的决然:“但能护其周全,我虽粉身碎骨,亦甘之如饴!”
白夏再度愣住。
不过这次却没有机会再度默然,因为刚刚离开的四妹又匆匆折了回来,手上空空,神色诡异:“公子,尹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