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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9章 北齐王爷

翌日早起,四妹服侍萧疏洗漱用餐,虽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周到,却始终板着一张黑如锅底的国字脸,定是仍在恼昨日其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食用榛子酥之举。萧疏无奈且自觉理亏,也只得默然。

饭后,萧疏去园子里看花,四妹自去熬药。

待到回了庭院,只见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已经放在了玉桌上。

四妹不见踪影,还有一个人,也一直没有看到。

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吧……

那丫头说,天一亮就走,想必没有跟谁告别。

这样也好,方便他给她的离开编造缘由。

那丫头说,他利用了她。

半个多月来,他与她的形影不离对她的纵容宠溺,定然已被详尽报知了远在江南的母亲,加上萧怡有了身孕,接下来的一年半载应该会是相对安生的日子。

他的确是利用了她的,她亦知情。然而昨晚的那番怒气,却并非为此。

只是……

看着热气渐渐消散的碗口,萧疏微微苦笑了一下。

就让她误会了吧,这般带着对他的怒意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助她尽快将他这个病人抛诸脑后。

医者面对患者束手无策已是痛苦,面对一个明明知道如何去诊治,却偏偏什么也不能做的病患,越加痛苦。

倘若与那病患有了私交,心中的苦楚则不知要如何才能排解,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做出明知会后悔,却不得不做的选择。

这,是她怕的,更是他怕的。

端起药碗,却未像以前那般一饮而尽,只喝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转动轮椅来到那株长势不错的翠竹前,萧疏抬手抚了抚新抽出的嫩芽。

这样的绿,就如那丫头的身影,时时刻刻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不自禁在唇角勾出两道浅浅的弧度,将已经冷透了的汤药一点一点浇灌入土。

就让他来代她继续培育,守着这竹子,等着看结果。

本就是萍水相逢,最后能留下这一点念想,已很是难得。

虽然,在闹市的时候他还曾一度以为,她能够亲眼在这儿看到奇思妙想变为现实,得意洋洋地拍手欢笑,弯了眉眼、荡起梨涡、辫梢飞扬……

然则,紧随而来的毒发却提醒了他,怎能因了自己的一点点私心,让她继续深陷。

黑色的药汁渗入泥土,空气中的药香慢慢飘散。

拈起落在衣服上的一片竹叶,萧疏无声一叹,旋即又落落一笑。

那丫头还说,宁愿被北齐小王爷抓回去做王妃。

果然是,一对欢喜冤家吧……

这场小儿女的追逐游戏,也许会继续乐此不疲地玩下去,也许会以盛大的婚宴落幕。

不过无论怎样,都已经与他无关,所能做的也唯有祝福,愿这个聪慧伶俐的女孩儿,永保玲珑剔透心……

笑容渐渐扩大,带了浓浓的自嘲。

怎会如此怅惘如此伤怀,难道是因为骤然之间不习惯小院的安宁静谧了么?

往日,这会儿该有两个家伙追逐而入,绕着他的轮椅打闹一番的……

念头刚起,便见一白一绿两道身影前后窜了进来,在周围团团转了好几个圈才终于停下,面对面互相瞪着,‘呼哧呼哧’大喘不止。

“好吧,今天算你赢了!”

“嗷呜……”

雪狼得胜大乐,趁兴再度越墙而去,撒欢奔腾。

白夏则叉着腰又喘了一会儿,才对面现惊讶之色的萧疏笑眯眯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

“我仔细想了想,不告而别实在是太不礼貌了,岂是我这种家教良好的人能做的呢?”白夏一本正经地抱了抱拳,粗了声音:“多谢萧侯爷的多日款待,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今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萧侯爷尽管开口,在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些愣怔的萧疏被这一通不伦不类的话逗得莞尔,旋即又忍了笑配合:“举手之劳小事一桩,怎敢当阁下如此重谢?”

二人相视一笑,院中原有的薄薄阴霾尽扫。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是啊,是已经走了,不过走到大门口又折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忘了拿么?”

“我孑然一身别无长物的,能有什么东西?不过是忽然想起,至少应该有始有终的再给你端碗药。”

“原来那药是你……”萧疏恍然:“我说四妹的脾气何时变得那么大,竟直接就放在桌上也不服侍着我用完。”

白夏吸吸鼻子,走到那幼竹前负手转了一圈:“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吃粗茶淡饭也不错。所以俗话说得好呀,学坏容易学好难,这才短短的十几天,你就被我带的开始阳奉阴违弄虚作假了。”

像是被揭穿了心思,萧疏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

白夏看了看他,又道:“那老医生开的药虽不是什么珍品,不过倒也算对了食物中毒之症。只可惜,跟以前的那些一样,全然无效罢了。”

萧疏笑了笑:“倒也不能这么说,总还是缓解了些许胃痛之症的。“

“你当我是四妹还是那个寻常的民间大夫?”白夏冷冷一嗤:“区区一小口的榛子酥,最多不过是让你略感胃部不适而已,何至于那般严重?就算不吃药,过上一两个时辰也便自行好了。”

萧疏终于认识到,凡涉及到医学方面的东西,自己似乎还是应该少说为妙,于是只得苦笑着闭上了嘴。

白夏却不依不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毒发了的?”

萧疏回答得非常快速:“在你买食材的时候。”

白夏鄙视得丝毫不慢:“编,继续编!”

“……既然知道,又何须再问?”萧疏顿了顿,摇头轻叹:“既然知道,又何须说穿?”

“那毒在蔓延的初期根本就是毫无征兆,你不可能事先知情。昨日回来你独自待在书房的时候,才突然发作的,所以你一直没有点灯,其实是想一个人撑过去。不过恰巧我来了,恰巧拿来了榛子酥,又恰巧你刚吃了一点儿四妹就忽然出现,于是恰巧可以借机掩盖住你毒发的反应。这一连串的恰巧,让我自然很容易认定你是在成心利用我,继而一怒离开。如此一来,你的秘密怕是就可以按照你的计划随着你一起去见阎王了!”白夏重重一哼:“幸亏我聪明,想通了这些弯弯绕,否则,才真是着了你的道儿!”

萧疏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由衷地赞了一句:“果然不愧是梅岭白家的人啊……”

“少给我打马虎眼!”白夏却板着脸并不吃这套:“我这人,向来喜欢什么事儿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所以有误会就一定要解开,现在既然说清楚了,我就可以安心告辞了。”停了一下,声音已经有些发紧:“你知道,我还是要离开的,而且必须是马上。”

萧疏轻轻点了一下头,温然浅笑:“我明白,你保重。”

心照不宣,多言无益。

洒然离别,相忘江湖。

只要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一线明媚、一丝温暖,便已足矣。

白夏举步欲走,却又踌躇,犹豫少顷还是轻轻道了句:“你体内的毒已经开始自腿部转移至腰腹,千万要……”到最后,终只能是一句泛泛的虚言:“小心将养才是。”

萧疏朗朗一笑,竟带了几许粲然:“其实这是件好事啊,意味着我很快就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恭喜。”

“多谢。”

“走了。”

“不送。”

白夏说走就走,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萧疏坐在原地,视线旁落没有目送。

那浅绿色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院门口,忽有一道白光‘嗖’的一下自墙头跃入,落在萧疏的椅边,用毛茸茸的大脑袋急急地蹭着他的腿,口中发出‘呜呜’低咽。

“战风,你……”

萧疏垂首看着那双碧色的眼睛,一声轻叹溢出嘴角,阖了阖长睫,终是转动轮椅,同时扬声:“我送你一程,可好?”

白夏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脆脆地应了一声:“好。”

待他到了身侧,复又迈步,却较之先前明显缓慢了许多。

庭院传来一声狼嚎,不响亮却悠长,似是送行,又似是挽留。

早间的坤城,忙忙碌碌井井有条。

经过市集,穿过小巷,走过主街,虽是缓缓徐行,虽是刻意绕远,却终是来到了城外的古道边。

白夏一路很是兴高采烈的与萧疏谈天说地,萧疏也很是兴致勃勃的频频回应,所以两人停下来时,俱是面带笑容心情不错的样子。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异口同声,又一起展颜。

白夏挥挥手:“好啦,你回去吧,我要赶路了,不然误了投宿的地方是要露宿荒野的。”

萧疏点点头,待她刚要转身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做的榛子酥味道真的不错,我很喜欢。”

“我知道,如果你不是毒发的话,一定会把那一整盘都吃光的,对不对?”

“对。”

最后一点心结,亦完全解开。

萧疏看着白夏澄澈的眸子,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她的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或者说,一切都无需隐藏。

倘若加以时日,也许真的可以敞开心扉,将从未曾对人言及的那些负累通通告知。

然而,终究只能是‘倘若’,只能是‘也许’……

“就不说再见了。”

“嗯。”

白夏看着萧疏面上浅浅淡淡的笑,咬了咬嘴唇,忽地一跺脚,猛然俯下身搂住他的肩膀使劲抱了他一下。

很莽撞,也很粗鲁,撞得心口都有些隐隐作痛,让萧疏不自禁想起了军中兄弟间那种胜仗归来时,豪气万分的拥抱……

“你的身子太单薄了,以后要少喝点补药,多吃点肉。”

“……噢……”

白夏十分严肃万分淡定地交待了一句,萧疏哭笑不得满面通红地答应。

干咳一声,再也憋不出什么话来,白夏只想迅速逃遁,刚提气欲跑,手腕却被猛地拉住,轻轻往旁边一带。

与此同时,一匹狂奔的烈马直冲而来,马上之人的手指擦着白夏的衣服边儿堪堪划过。

只听‘咦!’的一声,那人双脚倒钩,身体舒展,再度探出手来,却仍只是触到了白夏飞扬起来的发梢。

萧疏接连两次携着白夏避开,且两次都只差了毫厘,算是让对方输得不是太难看,留了几分面子。只可惜,却并不被领情。

“成心耍小爷是不是?!”

烈马瞬间冲出几丈,一个人立长嘶牢牢顿住,旋即马头掉转,又稳稳停在了萧疏和白夏的面前。

策马之人的身手极为不凡,长相也很是俊逸。

约莫二十许的年纪,斜扬的剑眉狭长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双唇,尤其是那栗色的肌肤,褐色的眸子,还有微微泛着棕色的飘逸长发,更是相当惹眼。

只不过,言行举止间带了毫不遮掩的轻浮和跋扈,颇有纨绔子弟的风采。

“白小虾,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跟你说了几百遍了,我叫白夏,不叫白小虾!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白夏先是惊魂未定,继而在看清来人之后勃然大怒:“你居然想纵马撞死我!”

那人仰天‘哈哈’一笑:“乖乖小虾,我怎么舍得呢?小爷只是想与你共乘一骑,共览秋色而已。”

“呸!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出现了?难道连西天也不收你?真是冤魂不散!”

“还不是因为胡三跟我说这里有个绝色的姑娘,我才特地折回来想要一睹芳泽。不过幸亏如此,否则,岂不让你这小虾米成了漏网之鱼了?”

看来,此人便是那位自称东方来的北齐小王爷,只是,怎会如此品性?

昨日在闹市遇到的蛮横大汉想必就是他口中的胡三,所谓的要紧差事居然就是通知主子回来采摘美色?

萧疏的眉峰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

白夏则兀自抓狂:“你追了我将近一年,从大梁到大楚几千里,到底有完没完啊?”

那人抬起一条腿,屈膝随意搁在马背上,摇头晃脑甚是干脆地说了两个字:“没完!”

“你都已经有那么多的妻妾了……”

“纠正你很多回了,是姬妾,不是妻妾。”

“……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你的女人,而且你不是有未婚妻了?”

“那又怎么样?并不妨碍我喜欢你呀!”

“你喜欢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干嘛死盯着我不放?”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极为轻佻猖狂:“因为我还没得到你呗!”

“……有病!”

这期间,萧疏的眉头已经皱了好几下。而那小王爷也终于再度想起了这个之前让自己丢脸的人,面色陡然一沉,马鞭遥遥一指:“白小虾,他是谁?”

“关你什么事?”

“我刚刚看到你们俩搂在一起!”

白夏脸一红,但是态度依然强硬:“还是那句话,关你什么事?!”

男子眯了眯狭长凤目,隐然带了些许戾色:“别告诉我,你跟他有染!”

白夏被逼得索性直接把心一横:“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男子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坐在轮椅上不语不动的萧疏,篾然冷哼:“你就算想找个人来敷衍我,拜托好歹也找个胳膊腿齐全的行不行?弄个残废的充数,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白夏听他出言辱及萧疏顿时怒火熊熊,正想发作,却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忽地响起:“夏夏……”

一愣,循声。

只见萧疏微微扬起脸,带着暖暖的笑,对着她伸出右臂,掌心摊开向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纹路条条清晰可见:“夏夏,跟我回家。”

彼时,东升的旭日染红天际,漫天彩霞映入他漆黑双眸,霎那间,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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