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被奥雅挽住，只好脚步轻移，远离窗根下。

“大姐，刚才那位说话稳重的皇子是不是九殿下呢？他说他两日前经过咱们家，那我们怎么就不知道呢？”

连如意低声道：“没有听说过。怎么，二妹妹对皇室的人就这么有兴趣？”

奥雅略一怔，眸底微敛，带着萌傻味挑眉：“衣服好看啊！也就他的紫色衣服好看，他是最年轻的呗！”

连如意没功夫看她扮傻，叮咛她：“别说话了，留神里面的人，三婶把这里交给你我，咱们不要因为说闲话让人把笑话看了。”

奥雅当然无所谓了，她十三岁而已，有什么事情都有如意这个大姐在前面挡着，她呢，好好当好连家二小姐这个倍受呵护的人儿。

记得，教坊司里一位风情万种的韶舞姐姐说过：“女人的柔情用好了就是一把带水的利刃，那可比刀枪管用的很。”

过了快一个时辰，婢女们进去撤出来盘子，少顷，皇上被四个内侍抬到了金龙撵上往绿照庭去了。

凉州府尹率领众人退到辕门外，不知商议什么，于连家而言不在乎他们议论什么，尽心服侍圣上最重要。

连怀德，安老爷，跟随在后面照应去了。

老夫人吩咐连安去把正杞庐的小郭大夫请来，连安应声而去。

奥雅搀住老夫人娇声道：“祖母在里面三个时辰可是累着了，是谁身子不适要请大夫呢？是您吗？”

老夫人眸色安定，睨着奥雅：“恩，腰酸。”

连如意也睨着祖母，她祖母眉心微蹙起：“奥雅，将你娘请到这里来，待会儿我和你娘去绿照庭，这里就交给你和你大姐，你能帮上什么就帮着做点事情吧。”

“是，祖母，奥雅一定协助大姐。”

“祖母，您和三婶母还要安排皇上的事宜，这里还有我哥哥呢。”

老夫人柱着槐木拐杖与安氏相携而去绿照庭，后面跟了四个头脸素净的婆子，贴身丫鬟梅儿也跟着。

幸亏，老夫人今早就让人把绿照庭里面的树叶修剪了，夏菊，牡丹也都争相绽放在院子各处，核桃树遮蔽住浓烈的阳光，坐在平台处的凉亭可以俯瞰桦树林子里溪水潺潺，瀑布流泻。

连如意兄妹三人在前院的流水酒席上方，又与各处文武官员周旋客套了一番，直到黄昏时候那些人告辞驾车骑马离去。

绿照庭院中的一处雅居内，皇上一身雪白里衣躺在塌上，屏风外拿石锤捣药的人是连老夫人，往小炭火炉子上熬药的人是三夫人。

小郭大夫捧住圣上的脚踝，两手用药酒使劲搓好了，来回按摩踝骨。

皇上此次去往湟水讨伐叛贼时，三年前的足底破伤风发作了，疼痛难忍耐，适才等那些随行文武都出去了才说于老夫人知，怎知老夫人早就悉心发觉了。

小郭大夫被请来就是以松骨的名义请来，来了才知道圣上的足伤不轻。

太子宁珂，二殿下宁琅，三殿下宁锦绣，九殿下宁烨成也在绿照庭内，他们并不知晓皇上的脚伤。

老夫人这药材就藏在这庭院的地库内，一种连她也叫不上名字的药草，用酒煎过再熬过，小郭却认得这药，有些不可思议地眸露惊喜，连忙敷在圣上的足底。

整整一上午没有看见人影的表哥车延平，从连安的院子走出来。

路过一个小丫头向他问安：“表少爷，今日皇上，太子，还有三位殿下都来咱们家了，您这一睡就错过了。”

远看瘦削，近看是个骨架小的白面书生，双眸狭长，虽不十分英俊，却也有些风雅姿态。

“哦！他们可是用过膳食了？估计好吃的也没有多少了吧？”

车延平迈步走到前院，他在凉州是出了名的“车算盘”，曾经让凉州府尹在他手上吃过亏，昨日看见凉州府尹父子二人均在此，只好回避开睡觉去了。

如意单手撑住脸，眯眼睛打盹，奥雅用一把扇子遮掩半脸，只看见略有弧度的小巧下巴。

连安一手端起茶壶喝茶，看见车延平就收刹不住怨怼了。

“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凉州李公子又被你算计了？”

车延平狭眸故作无辜：“我算计的人还少吗？他算什么，他可是心服口服的，只是他老子狡猾的很，这会子也把我恨得咬牙呢。”

这表兄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只差一岁，彼此也不称兄道弟。

如意听见声音就醒了，奥雅躲到如意身后站着，不时留意车延平有没有瞄她，车延平似乎也没有在意奥雅的存在，继续和连安叙话。

厨房里的厨子已经被分成三班人，手艺好的三人随时等候绿照庭那里三夫人传来的话，其余两班人各三人，一班专为守灵的连安他们做饭，还有一班只做米粥与面条给粗使婆子，仆人的。

今日传菜端盘子的十二个丫鬟，被安排恭候在绿照庭院子中，前院只留下几个婆子伺候着。

车延平与连安商量之后决定，申时就由车延平接替连安的监护灵堂位置。

暮色沉沉，绿照庭那边的诸皇子，皇上也不会过来前院这么肃穆的地方，如意去她房内更衣了，奥雅独自走向西葵院。

“二表妹，请留步！”车延平一把折扇潇洒打开，白衣临风迎在西葵院门口。

“表哥，夜深了，有何事明日再说不迟。”奥雅举步翩翩，说完话就不再看他第二眼。

车延平合上扇子，背负着双手：“奥雅，你难道不想回去鄯善看一眼你幼年住的地方吗？”

一提起她魂牵梦绕的故乡，她眉心抽紧，风摆柳枝般转身：“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仍思念你的故乡，这里的人待你多好，都融化不了你的心，对不对？”

车延平的话，如一石击起她心头浪潮，思乡却望不见故乡，南京城流离近三年却又成为连家养女，故土离这里仅仅八百里，已经算很近了。

车延平狭眸潋滟，轻移一步靠近她身后，扇子轻浮忽闪，他的话语像是名怜一样的语调：“我车延平活到十八岁，就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心思熟透的少女，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表哥，夜深了，后面园子还住着皇上呢，我该走了。”奥雅快步走到西葵院大门，开门进入即可闭门上锁。

车延平厚唇扬开笑意，摇着扇子一路拐过来辕门，出来和外面的御林军骑兵聊上了。

这一夜，如意去把牢房里关着的刘柱看了看，那里看守的人是老太爷手里退下战场的粗汉，都是有身手的，看住一个重伤的刘柱不用费心。

珍华院里母女各自在她们的房内绣花解闷，陈氏的房门落了锁，以防刘柱的草寇兄弟来救她。

到了第二日的黄昏，如意兄妹经过了凌晨的下葬仪式，已经将父母灵柩平安下葬，此时歇息了一个下午换上常服坐在如意院内用点心。

“大姐，哥，奥雅可以进来吗？”院子里已经传来奥雅好听到发软的声音。

如意摆手示意小丫头挑廉，奥雅一下就迈步进来了，气喘吁吁的。

“二妹妹，你怎么了？”连安问。

奥雅一身淡紫色衣裳，白色绣花鞋上还沾着泥巴，难道又去树林中练琴去了？她会的乐器很多，连家人不懂这些，但愿意买来让她学。三婶母曾说，请来的女琴师根本技艺不如她，她只好依照琴谱自学。

还能怎么了？有男人的地方如果有她在就是一场场的惊讶，连安这样反应慢的人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二妹，你去树林了吗？里面露水可还有？有没有看见野鸭，野雉鸡？”连如意问她。

如意这样一问，奥雅双唇紧闭一下，鼻子里一个浅嗤，转而说：“露水也有，就是表哥，还有太子，他们两人在那里狩猎。”

“他们还真有闲情逸致啊，知道下雨后这些东西就会出来。”连安笑着说。

三人默默坐着品石榴香片，半时辰后，一流泉般嗓音的男子来叩如意院门。

“如意小姐可在？”

小丫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书院里的先生李沐，出去开了门。

如意站在台阶上，奥雅已经走下台阶迎上前：“先生您可回来啦！”

一身皂色常服，眉目清俊，神色不羁又洒脱。

京师名少，父亲为东宫太子少保李策，前世几乎快要忘记的一个人 ，他是陈翠华的表弟。因为喜爱连家的这片山林，一来就决定留下了。

细想，宁烨成有意将皇上引到连家，是否也因为有李沐在这里的原因呢？

是因为连家的丧事才回避出去的，他是讨厌人群的孤僻性格。

“如意，连安，令尊令堂我是夜间过来吊唁过了，这些天我都在林子里。”

“李先生，你在林子里饮朝露，食野果，可有吹奏排箫？我方才就从林中回来的 。”

在李沐浴这样风流儒雅的人面前，奥雅眸光潋滟，方才慌乱的心绪一下就变得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