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兵可能察觉到自己的言语不当，直到站在岸边都没再说一句话。

阎罗殿门高十米有余，来往的鬼魂分左右两边有秩序地走着，进出也有些宽裕的地方，留出中间的空地时常有阴兵的巡逻队进出。

远远看去，这一座殿门两边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像是爬满了蠕动的毒蛇，走进一看才知，那门边的石砖上用朱砂混合牛血绘成一副长卷，上有天庭四十六神将，下有十殿阎罗、二十四凶神。

记载着自盘古开天辟地起，直至现如今的社会，由上往下的顺序排列开来。

门的两边蹲着不知道是什么石头雕刻成的饕餮，那对饕餮脚踩着白森森的人头骨，张着大嘴，獠牙在幽暗的光线中映着淡绿的光芒，气势汹汹，一副要扑上来将人撕碎的凶样。

阎罗殿前四位兵官把守，两红两绿，右手阴叉，左护盾牌，威风凛然。

牵着我的阴兵双眉微拧，掏出印章。只见这些兵官跟来往的阴魂见此印如同古时遇见皇上般，俯首跪地，念念有词。

阴兵顺利的从中间牵着我走过后，这队人才恢复方才的模样。

“这是个什么印，来头不小啊。”我盯着那块巴掌大的方印，揣测着。

那阴兵抿着嘴不想与我说话，走过殿楼眼前便是宽广的一片空地，各种模样的阴兵鞭打着那些不安分的鬼魂，驱赶着他们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我们直直穿过这空地，朝挂着“录灵司”牌匾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个很矮的庙宇，墙外的枯草有膝盖那么高，无风自动。

排队等级的队伍如一条龙一般从庙宇的内部排到十里开外。我不禁好奇，阴间兵官数以百计，还缺一个录灵司的帮手？

我看前头的阴兵面色不悦，也不敢问话，跟在他的身后使了个特权优先进了这司。

那些眼神中满怀怨恨的小鬼死死盯着我，其中不乏残缺的恶灵，那眼神如同要将我凌迟。

我摊了摊手，这哪能怨我？又不是我想插队的。

阴兵看见我这小动作，又是一鞭打在我脚边，手里的勾魂链狠狠一拽，我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跟头。

录灵司，字面上来说就是登记来到这阴间的灵魂。这册子上面记载着你的今生今世，前生前世，所做的孽，所得的果，由此来确定你是继续等轮回的日子，还是下地狱。

那录灵司的执笔人是个一把白胡子的老头，厚厚的镜片底下一双眼睛倒是精明的雪亮。我一踏进来，他喊了一声：“下一个。”

阴兵清咳了两声，白胡子老头从录灵薄里抬起头，看见我时有些激动，拿着毛笔的手都不停在抖。他将笔放下，把手在自己那身黑袍上蹭了蹭：“呦，这不是又回来了嘛？”

他这话说的我又是一噎，看了看那阴兵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

白胡子老头还在招呼我过去，拉开自己身边空着的椅子，随手拍了拍尘土飞扬：“你瞧瞧，这一个轮回就已经一百多年了。”

我皱着眉头，看样子我与他还有些渊源，那副样子倒像是以前熟识之人。

“他生魂未尽，来登个记，一会儿还要去见阎王爷。”

那白胡子老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与刚才孟婆那副惋惜别无两样，叹了口气：“成了，你们先走，我后登记。”

阴兵也不疑，牵着我就往外走，白胡子老头还在叹气。

我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我与这阴间像是有不浅的瓜葛。虽说人死都会来这里，可来来往往成千上万的阴灵，为何只偏偏识得我一个？

我出去时正巧碰上一个衣服上写着“亡”字的阴兵，他身后用阴叉夹着半块灵体。我听见那灵体路过我时的怒吼，他的一只眼睛猩红，咬牙切齿的咒骂着我下无间地狱。

牵着他的阴兵可没那么好心，一叉子就将他甩在一边儿，跟拖牲畜一般就将他拉进了录灵司。

是那个邪修，他也来阴间了，还是那样执迷不悟。看他那阴兵不像是普通兵，上辈子作恶太多，阎王留他半个身子想是要他进无间地狱磨练的。

我们几乎都是抄近道走的，所走的路上少有阴灵飘过。

也许是做道士的惯性反应，我感受到那可谓是浓郁到极致的煞气便浑身打颤，抬头一看，原来是正殿到了。

殿外满是哀嚎，撕心裂肺的哭叫从地底深渊传来，我站在吊桥上听着有种不真切的凄惨。守在深渊边的阴兵重复着将爬上来的阴灵推搡进去，来回重复不厌其烦。

这殿左右都是深渊，一面是翻滚热腾的岩浆，另一面是刺骨至寒的天庭水。岩浆下是挣扎着的恶灵，天庭水里是冻成冰凌的利剑。

一边是忍受着折磨而死，另一边倒是死的痛快。冰凌穿肠破肚，灵体堆积如山，壮观的场景令人从骨子里就恐惧着。

“这些，已经罪不可赎了吗？”我指着那些阴灵的尸体，就算是死，也破散不了。警告着来往的阴灵，仿佛是一种示威。

阴兵眸子深邃：“世间没有罪不可赎的事情，只是他会不会幡然悔悟。”

“那他们……”我皱紧眉头，走在这吊桥上晃晃悠悠的有种漂浮在空中无助的错感。

阴兵转头看了一眼道：“这些，连十八层地狱都救赎不了，留着终究是害。”

阴兵在过了桥后，收走了勾着我下颌的链子，一时没了牵扯我倒有些不会走路了。

他示意我去推开门，将链子收好转身要走，我不知道起了什么魔怔又将他拉了回来：“我们还会再见吗？”

“除非你死了。”他拍掉我的手，背影决然。

我莫名的有些伤感，一心觉得这个阴兵与我定然是认识的，只是有些事情已经遗忘了。

我看那门厚重的结实，免起袖子啐了两口要拼尽全力，那门却自己开了，我一扑力气用了个空摔进殿里。

空荡的阎罗殿，门吱呀吱呀开启的声音有些空洞的诡异。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还有些疑惑，是不是那阴兵蒙了我，突然一人重喝：“来者可是姚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