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狭长的丹凤眼在烛光下，凝定如明珠，“他们……在呵斥纠缠？”

我点头，“是。”

“那个女子是皇后吗？”

我忙摇头，“臣妾离的远，又是猝不及防间撞上的，是以并未看得清他二人的面目，倒不知是不是皇后娘娘？”

他点点头，“那……他们在说些什么？你总该听到了吧？”

我依旧摇头，“臣妾只是听见有女子在哭，这才发现了他们，下一刻便已被那男子追杀，是以他们说了什么？臣妾真的不知道。”

我瞒不过这宫里的手眼通天，可是我到底有没有看到、有没有听到？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不想说，我是真不敢说，进宫短短几日我便已明白，这宫里的事果然就如那只“鬼”所说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宫桓定定的看着我，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惊疑，难道他不信？

难道他连我听到了什么都知道的？

正发慌，他却笑了，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顶，语气温柔，“那天，你也吓坏了吧？”

我瞪大眼，怔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的转变也……太大了点儿？

他手臂一伸，连人带被将我拥进怀里，“放心，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身子一紧，不知是不习惯眼前这个对我还陌生男人的怀抱，还是不适应他的阴晴不定？竟僵在他的怀里。他抬手一拂，那虚挽的明黄色床幔便呼的落下，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了我们两人。

“皇上，”我的身子更加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伸手拔去我挽发的簪子，任由我的长发垂散在他的手背上，手指轻绕着我的长发，他轻声问，“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叫长歌？你唱歌好听？”

“据说……据说臣妾的母亲在生臣妾时，曾经听到很好听的歌声……”我闭着眼睛胡扯。秋姨曾告诉过我，我的名字是母亲临终时替我取好的，母亲和父亲的相识，乃是因为父亲的歌声！

“倒挺传奇，”他丢开我的头发，俯身看向我的脸，“你很怕朕？”

“没……没有……”

“长歌，你不用怕朕，”他薄薄的唇边绽出一丝意味深长，“怕，除了束缚你的手脚，对你——毫无用处。”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便压了下来……

“皇上……”

“今儿留到天亮吧，明儿一早，朕晋你的位份。”

“皇……皇上……”

我真的被留到了天亮。

宫中规矩，能在沐天殿留宿到天亮者，除了皇后，便是极受宠的妃嫔，任是慧小仪进宫以来连着被翻牌子，也没在沐天殿留至天亮过。

我便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枪打出头鸟，后宫的嫉意早在我初给皇后请安那日，便已领教过了。

然而却只有我知道，这一夜，宫桓并未幸我，他在说完那番话后，便拂衣而去，留我一人于沐天殿中，睁眼到天亮。

终于熬到了天明，宫人们默然无声的进来伺候我起身，一个小宫女取出根银针刺破自己的手指，挤了几滴血在那初yè白绫上，再双手捧起来奉到一老嬷嬷的跟前，“请敬事房验示：常在小主吉祥！”

“奴婢恭喜常在小主吉祥如意，”老嬷嬷点点头，将那白绫收好，回身向我行礼告退，“奴婢这就回敬事房记档，奴婢告退。”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毫不心虚一本正经的造假，半晌才回过神来，“免……免礼。”

待被宫人送回悦棠阁，悦棠阁里已被内务府的赏赐堆满，青柠领着春福等人在门口齐身下拜，“恭喜小主。”

我喉咙眼里憋窝着一股气，吞不进，吐不出，勉强挤出笑容敷衍了下，我闷头进了屋。

青柠已瞧出不对，她边命红杏拿了银锞子去赏大家，边就掩了门窗，急跟了进来，一脸紧张，“小姐，您怎么了？”

我终于松懈了下来，一行眼泪唰的落下，抓着青柠的手，我浑身哆嗦，“青柠，他……他太可怕了。”

是的，我到这时候才觉得宫桓可怕，对于皇后的被刺，他明显是疑心的，以侍寝的名头将我召去询问，显然是为了遮人眼目。

至于遮的是谁的眼目，我不敢细想，这觉得那就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我多靠近一点多看一眼，就会立刻被吸卷进去，渣儿都不剩！

但如果仅仅是这些，宫桓这人倒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他明明将我丢在沐天殿晾了一夜，却又让满宫的人都认定我已经站在荣宠的巅峰上，将所有的风刀霜剑全都招引到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