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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反了天
霍成峰自押粮入京,也去了月余。舟车劳顿,兼之暑气上涌,还小病了一场。强忍不适上路,若非路遇暴雨还歇了一两日,命都要去了半条。
等粮食入库,来不及梳洗便忙去禀报上峰陈大人。
才进户部,便觉得周遭视线甚是怪异。好似他像个什么逗趣的物件儿,路过的都要瞅几眼。
更古怪的是,素来对他从不正眼瞧的陈大人,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怪哉。
“匡阜此去辛苦了,人也瘦削了许多,还是赶快回家去,好好梳洗一番。我与你批了几日假,你也歇歇。”
霍成峰未料到陈大人竟直接称他表字,心里暗自窃喜:可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好瞧,他也有出头的一日。
便拱手道:“匡阜不觉辛苦,押粮乃是大事,承蒙大人不弃,选了匡阜……”
陈大人听他恭维,心中满是不耐,脸上也蒙着笑。
这霍匡阜自来户部从个不入流的典史坐到如今的员外郎,竟用了十余年,可谓是不堪大用。他人若十余年都荒废了,定要想些法子,讨好上峰打点一二。他倒好,自命清高,趾高气昂,一副不与尔等同流合污之嘴脸,叫人看了实在厌恶。
陈大人在官场多年,霍匡阜这般的年轻人也见多了,可像他这么假清高装模作样的,却还是头一个。你真清高,为何要考科举入了户部为官。说他装模作样,盖因这人空有样貌,半点头脑都无。上峰不去提携,只暗自揣度上意,暗觉满腔抱负无法施展,被人耽搁前程。却也不想,你是哪里得罪了人,又是哪里做的不如人意。
陈大人在心里摇头,一声叹息。怪说这京里的人不与宣宁候府打交道,只怪霍家人行事太过‘自在’。霍家人心里从来都有一杆秤,也不计较世道如何,管你外人如何看,倒是觉着世人都该敬着爱着,否则便是世人对霍家偏见。瞧瞧,这般拙笨,也亏霍家祖上出息,得了个世袭爵位,否则早不知在哪块泥地里打滚。
唉,这人也不会看眼色,嘴上恭维,倒是半点好处不提。罢了,如今也不过面子上过得去,免得让那活阎罗记挂,再被穿了小鞋。
“还没恭喜匡阜。”
霍成峰懵然,“何喜之有啊?”
“令爱与敬国公家公子的婚事,也该定了。”
霍成峰眉心一皱,“八字还没一撇,大人又是从哪儿听来,竟学着妇人嚼舌。”
陈大人脸色一沉,语气也生硬,“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霍家与展家要议亲,这也是浑说?”
霍成峰听着,叠声问:“这又是哪个说的?我这个亲爹还在这儿哪来的议亲?我家大姐儿蕙质兰心哪能被那等禽shòu折辱,若是二公子倒勉强配得上。”
陈大人一听,暗道:我贸然开口,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那个奸诈的。看来婚事一事霍成峰是半点都不知晓,要因他闹上门去,展怀瑾还不得生撕了他?不妙不妙哇。
心中又一想:莫说展怀瑾你已是高攀,竟还惦记着那清贵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陈大人浸淫官场多年,霍成峰这般‘鲁直’岂是对手,三言两语给被骗出门去。
霍成峰离开陈大人处,真是越想越不对,忽而灵光一闪,匆匆便往家赶。
霍舜华见他归来自是一喜,腹中托辞早已想好,便要开口。
哪知,他竟问:“谁让你与展瑜见面的!”
霍舜华一脸委屈:“爹爹说什么呢?哪个与那恶贼见过了。”
“若不是你让展瑜遇见,为何外界都要谣传你与敬国公府议亲?”霍成峰倒是忘了,他去往宣化府之前,杨家便曾派人来问。只他出门匆忙,说待归来时再详谈。
虽这议亲的对象名声不大好,可也身居高位,乃是京中贵胄上等之上。霍舜华便派人将此事悄悄放了出去,后来去了几次小宴,果真被人提及。有人同情,亦有人嘲弄,却也有觉得她若真的嫁了过去便是世子夫人了。
霍舜华心中拿捏,哪料到展瑜竟转身瞧上了她那个粗鄙的妹妹。又听霍成峰质问,心里哪能好了。
“说的可是六妹妹,与我有何干系。”她哼道:“爹爹自回来,也不问一句女儿近来过得可好,定是不疼我了。”
要是往日霍成峰肯定要好好安抚一番,可他这会儿担忧展瑜会上门抢人。又听婚事说的是二女儿,不禁想到一桩旧事,脸色又不大好了。连问都没问,直接甩了霍舜华个灰突突的影子。
天热,因霍明珠自小身子不好,怕热也畏寒。又不愿缩在闺阁里,令人拿了个绣墩来,倚栏杆坐着,无聊赖晃着钓竿钓鱼。
钱宝手里拿着根棍子,在一旁挑蚯蚓。偶尔见她脸上有汗珠,便小心翼翼用两根指头尖捏着帕子给她擦汗。
宣宁候府虽大,却无人拾掇。这偌大的湖里,只有几条野鱼,也不晓得是谁丢进去的。放了饵只管吃,她这儿一动,竟都跑了。
“唉,钓不上来,好无趣。”霍明珠放下钓竿,走进亭间,取了乌梅茶来饮。又觉得不够畅快,又取了碗盛在白瓷薄胎莲盏的素醒酒冰来吃。
谓之醒酒冰平日里也吃得,以米泔浸琼芝菜,曝以日。频搅,候白洗,捣烂。熟煮取出,投梅花十数瓣。候冻,姜、橙为鲙齑供。
她却不喜与姜橙同食,只让人将去岁做下的桂花蜜舀出一大勺,泼淋而下。这会儿没有梅花,便只采了未开的荷花苞,用井水浸上半日,稍稍晾干一些,只取花汁来用。
佐以花蜜,入口沁凉爽滑,又有花香,滋味非凡。可惜她倒是不大吃酒,否则倒也可以体味一番醉酒后食一碟素醒酒冰的妙处。
主仆二人来这儿畅快,却叫人好找。
一青衣小帽看见,忙奔来,口中喊着:“姑娘快些回去吧,老爷已找了好一阵子了,眼看着大发雷霆,下人们可遭殃了。”
霍明珠却未动,只将那碗素醒酒冰吃了个干净,拿起巾帕仔细的擦了擦嘴角。钱宝自怀里取出一枚鎏金铜镜与她照了照,这便起身。
“才消停了一阵子,又被搅停了。”见他还痴痴站着,便道:“你只管回禀,说我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