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今个儿就待在院子里，也不曾出门去。便挑了纱帘，到外面绕了一圈，没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口上直说：“府里头热闹的跟过年似的，说是什么赐婚的。奴婢问了一嘴，姑娘猜怎么着？原是展世子今日带了位公公，与咱们老爷商量婚事来了。因是陛下赐婚，老太太高兴，请族中开了祠堂，将圣旨供奉上了。

奴婢起先还当这婚事说的是大姑娘，您是没见着她，她在厅里招待女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奴婢悄悄瞅了一眼，都觉得心里泛酸，给恶心着了。便是如今三房大姑娘当家，可此举也不太得宜吧，都是些有儿有女的长辈，就她一个跟花蝴蝶似的。后来才知道啊，哪是她的婚事，分明是咱姑娘和世子爷的。”

钱宝替她开心，一面说一面拍手，说人家笑得跟朵花，她不也跟朵大葵花似。

谁知霍明珠听了钱宝的话，脸上倒也未曾露出一丝喜意，只拿着个九连环玩着。

钱宝纳闷，“姑娘不开心？”

霍明珠抬眸瞥了她一眼，继续解九连环。“有什么开心的。”

“可是……姑娘要嫁人了呀。”钱宝挠挠头，觉得这应该算是件开心的事儿吧。不然你看看大姑娘的，为什么总是往外跑，还不是因为借着机会多结识些年轻的公子，好把自己嫁出去。

不过钱宝却也不太喜欢这位展世子，这人太冷了连个笑容都不见。姑娘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好好宠着才行。要嫁了世子，怕是没人疼没人爱。又一想，世子身份高，家世好，姑娘肯定不会受苦了。没人疼没人爱，还有她钱宝在。

霍明珠见她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乐呵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你这傻妞，又想什么了。”

“奴婢想啊，大姑娘一直想嫁个好人家，门第低的也瞧不上。亏她会做人，便是拒了人家，也没惹人记恨。姑娘与展世子的婚事成了，她还不得嫉妒的嚎上几声，再病上几场才行啊。”钱宝得意起来，大大的脑袋也跟着晃荡。“咱们压了大姑娘一头，她还没处哭去，自在。”

“还说不是促狭鬼。”霍明珠笑她，末了神色又有些低落，想道：可惜钱宝白白替我高兴了，这婚事本就不简单。到时候去了展家，不论如何都得好好护着钱宝，不能叫人欺负她。

霍明珠也不清楚她究竟算不算心悦展瑜，只是在某段时期，只要想着他的名，心中亦会欢喜。若得见他，那心中的喜悦就如煮沸的水，压都压不住了。

她欢喜他，亦不在乎他在京中罗刹似的恶名。因她知道，旁人都说他如何狠毒，只有她一人晓得，他是个心善之人，又温柔的很。那一日，他怜她疼她，霍明珠想若只为这一刻，便是死了也足矣。他不厌她，也不在乎她被人唾骂庸俗下贱。甚至于她那位好嫡姐也不多见几分好颜色，她就更喜欢了。只是后来，她方才懂了，他不是不厌，只是懒得厌恶罢了。他要娶那位他一点都不喜的霍家舜华，却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想到这处，心也跟着冷了几分。便是求了陛下赐婚又如何，左不过为了面子好看。要让人议论展瑜因为看了姑娘的身子才应了亲事，外边儿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她可不信杨岚不会说出去，只是有陛下赐婚在前，杨岚再想编排什么，也得掂量下了。

“宝儿，去前院讨些酒来。”

“姑娘？”

“今儿可是我大好的日子，他们不来请也罢了，怎么连杯酒都不叫人送来。记得，倒也无需好菜，酒可必须是好酒。”

也不知钱宝如何说的，竟真的讨了来。成年男子巴掌大的坛，青釉色，还系了根红绳儿。还未开过，以黄泥桑叶封了口。

霍明珠一看，便笑：“还真是不同了。”

钱宝也跟着点头，“是极，要是以往，最多赏咱们一壶茉莉饮，保不齐还是掺了水。如今竟真舍得，真给了桑落酒。其实奴婢也只是一提，断不敢直接上去讨要的。”

霍明珠说：“既给了，便喝了吧。”

钱宝兴匆匆便要去寻杯子，才刚迈了一步，又抱着坛子跳开。

“姑娘今日也吃了不少了，也不许再喝了。奴婢给搁起来，待明日配了冰来吃。”

霍明珠看她匆匆跑出去，竟一副怕她来抢的模样，好笑的直摇头。

“系统，你可知书中的钱宝后来如何了？”

……

因是有了圣上赐婚的圣旨，便连请媒人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差人备下礼单来下聘。却说敬国公府没了女主子，家人们又都是武将出身，对这事儿不大了解，稀里糊涂的倒也算准备个周全。

只是既换了庚帖，都没霍明珠什么事儿。前边儿有霍成峰，也有霍舜华，竟像是轮不到她这个新嫁娘半点机会插手。索性她也就甩手不管，至于昏礼如何，端看天意。

这日，霍成峰自散衙，便准备去书房读一读新送来的那册前朝孤本。正打前头走着，又见霍环。一见他，便匆忙说：“老爷快去花厅吧，大小姐在，六小姐也在，说是为了嫁妆吵起来了。六小姐还说，若见老爷回来，还请您赶快去一趟，这事儿与大小姐不好说，也说不清楚。”

霍成峰心情正好，可不妨被这事儿一闹，脸一沉，便往花厅赶。霍环忙挥退几名凑上来的仆役，跑至他身前，堆着笑说：“六小姐也是敬重您，才让您给出主意。”

霍成峰冷笑：“出主意，怕是又不知道要如何闹腾。”复又想，到底是个小门小户的，赐婚的旨意刚下就要桑落酒吃。庚帖刚换了，就来要什么嫁妆的。早知当初，便不该与什么商户结亲。累他背上了克妻的名声不说，连教出的女儿也这般没出息。此事要传出去，霍家的脸可要丢尽了。

便沉声：“让花厅外的仆役都散了，这事儿丁点儿风声都不准传出去。”

霍环脸一变，呐呐道：“可老爷，已经晚啦。六姑娘扯着嫁妆单子要去看嫁妆，大姑娘不肯。后来悄悄叫人撬了门，才知道小库房里边儿的好东西都丢了七七八八，没剩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