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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鲛帕
霍环这个‘丢’用的甚妙,霍明珠这小库房名义是她的,但自从唐氏过世,钥匙便搁在霍成峰那儿。等到霍舜华长到十二岁,钥匙便交给她管着了。
按理说来,这继母的嫁妆与嫡妹妹的嫁妆,都不该由个姑娘家管着。可霍家本就乱七八糟,霍成峰又不理庶务。姨娘们不敢提,也不该提,还真就稀里糊涂这么多年。
钥匙经了霍成峰的手,又到霍舜华手里,库房里的东西不见了,总不能是下人们偷盗的。那么多名贵的物件儿,谁敢拿?当真是不怕死。
霍成峰一听,面上果然闪过尴尬之色。
他虽是个老爷,可手中闲钱委实算不上多。先前唐氏在时,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也不用他管着,下面两个姨娘也无需操心。他自诩读书人,不愿意碰这些铜臭玩意儿,倒是只管花销。
唐氏生了霍明珠,没几年便去了。霍成峰也没在意,只说钥匙搁在他这儿,等六丫头长大了,出嫁时候再给她。可唐氏走后不久,霍成峰就买了个樱桃小口十分会伺候人的丫头进来,便是如今的于通房。可不管账不知道,这就是一个费脑子的活计。霍成峰哪里做的了这个,姨娘的嚼用,给下面儿女的,刚领了俸禄,还没热乎,便都撒出去了。可这些还不够,还得想法子填补。霍成峰有一日夜里正巧走到唐氏的库房外,忍不住拿了钥匙。再出来时,怀里似乎多了点儿什么。
只是今后三房的日子便好过了,大房二房面子上不说,却也偷偷嘀咕过,说这娶了个富商家的女儿还是有几分好处的。瞧瞧这银钱就不缺了,便是娘子故去,家里人也肯给送钱来。
到后来霍成峰愈发不喜这个女儿,觉得她似其母,没有大家闺秀典范,竟会使些没气量的手段。手里握着这笔庞大财富,又不敢放肆使唤,霍成峰看霍明珠怎么样都不顺眼后来就觉得这个女儿迟早有一日要给他惹出麻烦,带着这么大一笔嫁妆出去,到时候还不是便宜别人,还不如给他用了,也算全了孝心。
可霍成峰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个让他不甚欢喜的女儿竟攀了高枝,蒙圣人赐婚竟要嫁了敬国公府里去。
打前院到厅里去,也不过几刻钟,霍成峰浮想联翩,已然想好托辞。
然,一进花厅,只见二女分对而坐,正在饮茶。见他进门,齐齐呼:“父亲安。”
倒是霍舜华更亲昵,口中唤:“爹爹。”
“爹爹,快与我做主。”说来,便来牵他的袖子。
霍成峰本就宠爱大女儿,这乃是他先房妻子沈氏给他生的头一个女儿,自然欢喜。沈氏出自书香门第,擅诗书,与霍成峰红袖添香,又是少年夫妻,委实过了一段舒坦日子。可好景不长,霍舜华才半岁,她便遭遇意外,丢下一双儿女撒手人寰。
他怜惜霍舜华早早没了母亲,对她自然怜惜,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怕也得想办法把人哄好了。这会儿见她来牵,便欲伸手。
霍明珠见此情景,倏地笑了。
她本就生的明媚长相,笑起来更是好看。偏今日穿了海棠红小衫,茶白罗裙,挽了发髻两侧各插一对儿花叶形金簪,可好看死个人了。
偏霍成峰不喜欢,觉着这穿着不甚得体,哪像个正经人家出来的。
霍明珠正笑,不妨瞧见霍成峰的脸色,便道:“父亲,您快快应了吧,大姐姐正请您做主呢。您来听听,我这个不敬长姐的女儿,又怎么欺辱人了。”
父女二人一听,脸上俱是不大好看了。况这两人心里本就有鬼,可‘做主’不起来。
霍成峰似是迈了一步,恰恰甩开霍舜华伸出来手指,于首座落下。
“事情我已在路上听说了,你们本是姐妹,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吵闹不休。”
“小事儿?”霍明珠奇道:“咱家是发财了?竟连几万两银子的事儿都称得上是小事儿。若真的有这好事儿,您可得好好藏着,莫要被御史参了一本才是。”
霍成峰听她嘲讽,脸色微微有些酱色。
他身份地位,御史哪管他的家里事。
又听霍明珠说几万两,吓得差点跳起来。便说霍成峰自这么大起,都没见过一万两银子,何况还是几万两。
霍明珠见他脸色,倒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她只怕真说出数额,她这位老父亲还不得当场厥过去。到那时她可懒得去理,唯恐他一口气吐了血,再连累她嫁不出门。
“婉婉,怎么回事。”脸一沉,便是要发作了。
霍舜华还未语,泪先流。她手里捏着块绣梅兰竹帕子,不一会儿便叫泪珠给浸透。
霍成峰心疼不已,口中忙唤:“婉婉不哭,待爹爹与你做主。”
“姐姐可要小心着些,都说一名龙纱,其价百馀金,姐姐手里这块帕子,也得有个几十两银子了吧。”
话落,霍舜华脸便一僵。她哪里料到,不过是块轻省又好看的料子,竟这样贵重。难怪她送了杨岚一方帕子,被她又夸又赞,竟因这个?
霍成峰亦惊讶,“这竟是鲛绡?”
霍明珠挥着条茜红的帕子,笑嘻嘻,“是呀是呀,贵重着。我记得,嫁妆单子里倒是有一条记着:南海鲛绡一匹,也不知我是否有错记了。”
钱宝适时道:“姑娘可没记错。您房里也还有一块儿鲛绡制的帐子,只夏日里最热的时候舍得拿出来,也是夫人当年的嫁妆。”
“姐姐可是要说,这鲛帕谁的买的,便是从外面铺子里买的,又怎会是嫁妆上那块。”
霍舜华便要开口,她竟又说:“咦?姐姐今日这鞋子可真好看,颜色也衬你。就是鞋上嵌着宝珠瞧着有些眼熟?嗯,再看看,这莫不是单子书写的淡粉莹白宝珠各一斛?”
霍舜华吓得便将鞋子往裙下藏,神色慌乱,再也不复之前的淡然。
霍成峰再见这情形,又有哪里不明白的。
“婉婉是你姐姐……”
“可父亲却忘了,不忘自取视为偷。况,那可是娘与我的嫁妆,她如何用得?父亲这么说可好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