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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鱼媚子 五 俘获
因了绿绮已经复生,且那天众人目睹赫连赞为琴妖所伤,是以他可从刑部获释。
怎奈他自己不肯如此轻率地出来,口口声声向凤玉笙声称“男为悦己者容”,假使不整饬得体面点,无颜见洛熹。
是以刻意逛了御京顶有名的几家绸缎庄,选了手艺最佳的裁缝,日暮黄昏时,终得了件称心快意的衫袍。
可这衫袍,莲池清泉绣着几多大红芙蕖,直比宫里娘娘穿得还富贵雍容,他自己看着称意,路人都不忍多看一眼的。
傍晚,淋下了蒙蒙细雨,赫连赞挥起广袖护在头顶,急匆匆跑向洛熹与他约好的茶楼。
奈何越往前走,雨越大,赶到茶楼时,他厚爱的衫袍便十分不巧地淋了个透,从头到脚滴着水,红芍的红色倒是更深更艳,只是平添了滑稽。
想那日他骑于马上,一身束袖猎装何其英武,今日这般如同街上神志不清的娘娘腔,实在好笑。
凤玉笙碍着薄面,强忍笑意,洛熹不顾及这些,见此情形一口茶喷了老远,更是捂着肚皮笑得直不起腰。
赫连赞神情尴尴尬尬,皱着眉看她笑,见洛熹笑得丝毫没停的迹象,摊手无奈道:“罢了,我的心肝儿高兴就是了。”
一听此言,洛熹脸红了红,羞赧地瞥了在旁的凤玉笙一眼,渐渐收起了笑意。
赫连赞趁势捞她进怀,缠绵低吻起来,洛熹推了推,不舍得使全力,没能推开。
凤玉笙忍不住干咳几声,毕竟她自觉看活春宫已经不少了,不想再看他们俩倾情奉上这一场。
赫连赞顿了下,意识到有人在旁,赶忙松开她,露齿笑道:“原来是尚姐姐。”
原来他还未弄清楚自己的姓名,凤玉笙扯出一丝笑意,生硬地点点头。
“什么尚姐姐!”洛熹狠拧他大腿,“和你说过多少次,她叫凤玉笙。”
此话好似石破天惊,赫连赞张大嘴道:“凤玉笙?你就是凤玉笙?”
洛熹与他相知后,不乏讲些在岐国的见闻,自然提过与自己情同骨肉的凤玉笙。可惜这赫连赞见了本尊,却被繁缛的官衔扰乱,根本不知凤玉笙姓甚名谁。
“是啊,”凤玉笙欣慰地挑眉,调笑道:“有生之年能让二殿下亲口道出在下卑名,实在荣幸之至。”
赫连赞难为情地笑笑,灌了口茶问:“不知今日凤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言下之意,分明自己和熹儿约好了这柳烟花雾的美景,要一度春宵,你来作甚?
凤玉笙明了,指了指对面道:“一会儿我要去那儿,你们自己小心。”
洛熹不放心地凑过去,“不,笙儿我陪着你吧。”
凤玉笙摇摇头,“你记住,切忌冲动行事,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有……”
她顿下未再说什么,转头不经意碰了碰腕间镯子,安心笑了笑。
对面雅间,觥筹交错宴饮正酣的,恰是赫连祁一干人。
“殿下,好久不见。”凤玉笙抱着那只依旧慵懒的狸花猫,快步走到方出雅间的赫连祁跟前,堵住了去路。
赫连祁扯了扯唇角,漫意掸掸衣袖的灰尘,清冷道:“凤大人安好。”言罢即要绕道而行。
凤玉笙向左大跨一步,又是拦住,“妖孽不除,臣实难安好。”
赫连祁不耐烦了,皱眉道:“闪开。”
凤玉笙双拳紧握,笔挺站在原处。
此时许昱师却由后方款款上前,修长眉尾高扬起来,道:“凤大人,如此实在有失体面吧,你我同为下臣,要对峻王殿下审问,需得先问过圣上的意思。”
话语谦和蕴藉,不动声色间,已和赫连祁一同将王后与陈夫人严严护在身后。凤玉笙心下一凛,许昱师竟这般先声夺人,提先与北岫有了勾连么。
赫连祁不走,眉目冷冽等着凤玉笙妥协撤步,凤玉笙则眉峰坚毅,纹丝不肯挪动,猎鹰样的眼神直盯向他背后气焰嚣张的陈夫人。一时间,气氛胶着,整间茶楼都罩上一层闷热窒息。
“王兄以为,她们当真值得你护吗?”折扇柄轻击掌心的声音传过来,细听竟有几分韵律。是赫连赞打破僵局。
凤玉笙向旁边瞥了眼,见洛熹正探出头观望,知道是她担心自己,撺掇赫连赞过来的,心中欣慰又透着几许忧虑。
赫连祁一改冷峻,又是担忧又是疑惑,“小烈,你怎么在这儿?快回去。”他称赫连赞“小烈”,可见对他既疼爱又青眼有加。
赫连赞缓步过来,墨眸微澜:“长兄如父,王兄虽待臣弟恩重如山,但如今东窗事发,岐国一代贤相身亡,还请王兄让步,否则,莫怪臣弟不恭了!”
赫连祁登时横眉怒目,喝道:“看来本王是太疼你了,让你不辨是非,和外人联起手来诬陷兄长!”
赫连赞亦不输气势,眯眸冷笑:“那今日便看看,是谁不辨是非吧!”言罢自腰间抽出九节鞭,倏地一挥,柔中带刚。
赫连祁身形一晃,喉间叹息,现出失望之色,一时颓然如同做错事的孩提。
凤玉笙趁机拨开他,朝着陈夫人掷出慵卧的狸花猫。猫嗅到鱼腥味儿,碧绿瞳孔瞬时放大,亮出四爪的倒钩刺,“喵呜”一声倒挂在陈夫人脸上两点鱼媚子上。
那鱼媚子不像贴上去的,而像深入到皮肉中,痛得她凄厉地惨嚎不止,楼中不明就里的店家与顾客也跟着尖声叫起来。
“媚儿媚儿!”赫连祁见状失了魂一般,反身要去护她。
赫连赞心目中,哥哥向来都是视儿女情长如洪水猛兽,怎会这般丧失理智,更觉有异,赶忙一把抱着拦住他。
这边赫连祁暂时安分住,那边许昱师却大步流星要夺下在陈夫人脸上奋力抓挠的猫。
“喵!”猫被掣尾,凄声惨叫起来,爪子仍是不松。
凤玉笙赶忙上前,拿剑鞘格了许昱师一记,他臂膀收缩一下,眸子深处流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落寞。
“当心!”另一边洛熹控住了场面,赫连赞冲了过来,带着股不得胜誓不罢休的凛然霸气。凤玉笙还是头次见,想必只在面临这位曾让洛熹倾心表露心迹的男子时,才会如此。
许昱师剑眉微皱,托掌祭出寒晖乍现的龙泉剑来。龙泉剑锋芒耀世,寻常略通法术的羽士僧侣尚不能敌,何况他一介凡人。
凤玉笙见势不妙,抽出承影剑意图硬撑,却是赫连祁先来护在弟弟身前。弹指一挥,三尺长刃已然没入赫连祁腹中,利刃白茫茫的寒气与他素色衣袍互相交融。
令人咋舌的是,未曾流一滴血,许昱师知错慌忙抽剑出来时,剑身依旧光洁如新,寒气逼人。
胶着一番,狸花猫与陈夫人的缠斗亦近了尾声,十指利刺在她血肉模糊的脸上最后一挠,美人皮相连带华贵锦衣脱骨落下,露出狰狞的鱼骨。鱼骨非白,不知被何物腐蚀多年,青黑相间,中柱遍布青霉,鱼刺尾钩上,淤浊的污水一滴滴凝成滚圆,滴落。
鱼骨脱离了人皮的束缚,白珠眼迅速翻动,立即窜天耸起,瞬目工夫,已长出两人高。众人惊惧得倒退数步远,静默许久的王后瘫软委地,赫连祁则抚膺咳喘不止。
赫连赞飞速抖出九节鞭缠层层绕到鱼骨中枢上,使力扯动,暂且抑制它疯长。
凤玉笙放出烈火,怎奈她的万灵古燚不算纯熟,燃到鱼骨近侧,便熄了火败下阵来。且火到之地蚀到九节鞭,反而减轻它的束缚,助长它又生一寸。
鱼骨生得高一点,分泌淤臭汁液的速度竟变快许多,俄顷,几根鱼刺上的浊水汇成几道小溪流,汩汩淌下来,房中黑水已经没过脚踝。
凤玉笙额角细汗浸湿了鬓发,周遭尖叫咒骂吵嚷得她脑中一片轰鸣,眼神随着不断汇涌的浊浪上下移动,忽的,耳边响起一句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临祭告诉过她,巨鱼生于淤塘污垢中,逢奸佞当权或世有大变时出海秽乱世道,是以使其现形后,需得引来源头活水,将其封印。
可方今最近的溪水也得有十几里路啊,问渠那得清如许……凤玉笙眼睛一亮,转头向赫连赞倩兮巧笑,伸手便扯下他外衫,大步冲上前,三抖两铺裹到鱼骨身周。
鱼骨被缚住,仅露出三角张开的干瘪的嘴,如虫蛹一般,来回蠕动寸步难行。
凤玉笙按下手镯,念了句“引”,衣衫愈裹愈紧,鱼骨随之迅疾萎缩下来,齐房高变为两人高、一人高,最终小得不见了踪影,满屋浊水也尽数干了。
围观者不明所以,凤玉笙几步拾起衣衫,展开,但见其上原本的莲池清泉变为黑漆漆一片,红蕖枯了,荷叶萎了,仅有两只冒出诡异光彩的死鱼目恁的扎眼。
“竟把衣衫上的景物引出来了,稀奇稀奇!”一众看官啧啧称奇。
凤玉笙凑近赫连赞,玩笑:“你还要这衣服么?”
赫连赞撇了撇嘴角,勉强笑了下:“要。”拇指并上中指,翘出个兰花指拈了过来,生怕衣服多沾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