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钧第五回从赵奕强眼前晃悠过去的时候，赵奕强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在这儿一圈一圈是想干嘛，学驴拉磨啊？赶紧给我坐下吃饭！”

“大哥，我这不是担心那小子不来嘛，那咱们可就有大麻烦了！”徐洪钧嘴里这么说，却还是拉开椅子，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赵奕强旁边。

“哦，你多转悠两圈他就能来？”赵奕强抽出双筷子递给他，顺便讥讽道，“那感情好，你一会儿出去围着这间招待所跑100圈得了。”

“大哥，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徐洪钧不死心地问道。

“你放心，那小子那么贪吃，不可能不来，”赵奕强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普洱茶，又要了十几笼广式点心，铺了满满一桌，“踏实吃着，一会儿你可得多卖点力气。”

最新的那款双卡收音机，进货路子赵奕强刚趟顺没几天，货也才走了两趟，居然让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给横插一脚，顶着他的名头从厂子里诓走了一千台货不说，还一分钱没给，把账硬是算到了他的头上。

哪怕是赵奕强当年刚从农场出来，也没遇到过这么晦气的事儿、吃这么大的亏，他当然不可能就此算了。他知道那小子干了这事儿以后绝对不可能轻易现身，便好吃好喝好玩地伺候着厂里的领导班子一个多礼拜，然后联合收音机厂做了个局，放出风去说这次生产的这一千台其实都是要淘汰了的旧款，压根就不是新货。

风声七拐八拐地送到那小子的耳朵里，对方果然着了急，按耐不住地跳了出来，正正好好地跳进了赵奕强早就布好的天罗地网里。

“少在这儿给我装宁死不屈，老实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徐洪钧现在比起当初跟着赵奕强的时候又壮了不少，一身的疙瘩肉，他剃了个毛寸，露出脑袋上小时候贪玩被树枝划出来的那道狭长伤疤，稍微面无表情一点就显得凶神恶煞，现在皮笑肉不笑的劲儿别提多吓人了。

“没……没有谁，就是我自……自己的主意。”

结果那小子居然还有胆子在那儿死鸭子嘴硬。

他看起来也就20刚出头，又瘦又矮，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尖头皮鞋，人是早已经吓得不行了，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往下出溜，徐洪钧不耐烦地揪着他的领口又把他往上拽了一把。

“你自己的主意？不是我瞧不上你，就你这样的怂货，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徐洪钧攥起了拳头，指节跟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然后他就对着那小子的脸耍了一套组合拳。拳头当然没落到实处，徐洪钧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好接着问话，却不想那小子居然翻了个白眼，直接给吓晕了。

“大哥，这小子胆儿太小了，晕过去。”

徐洪钧用力拍了好几下那小子的脸，也不见他醒，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赵奕强这边又往嘴里塞了只虾饺才放下筷子，他起身过来看了一眼，一巴掌就拍在徐洪钧的后脑勺上，“平常说你傻你还不认，那小子是装的。”

他说完就端起一杯清茶泼到那小子脸上，然后攥着他的头发砰地一声按在了桌子上，对方疼得呲牙咧嘴，晕自然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干的？”赵奕强边说边拿起一只旁边的空玻璃杯。

“……”那小子不张嘴，眼珠子倒是滴溜乱转，在那儿权衡着利弊呢，可惜赵奕强没那个耐心等他，玻璃杯直接杯口朝下砸在了他的眼前，飞溅的玻璃渣当即在他脸上划开了几道细口，那小子吓得一个劲儿打晃。

赵奕强一点迟疑也没有地拿起第二只，“不好意思啊，刚才没对准，咱们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准保没问题。”

他在那儿还贱兮兮地跟人家解释呢！

“……是……是彭三顺让我干的，”小子终于扛不住，哭着把事儿吐了。

结果跟赵奕强猜的差不多，前些年就是彭三顺帮他搭上了跟百货大楼的那条线。赵奕强跟他君子协定，每批货给他一个点的纯利，这价码已经相当够意思了。

可彭三顺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他买卖越来越大、钱越挣越多，几次三番、明示暗示要入伙。赵奕强觉得他人品不行，一点面子没给地拒绝了他，没想到他居然使出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赵奕强松开了手，那小子满脸是血地出溜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徐洪钧在旁边看着嘿嘿地乐。

“行了，别乐了，直接送派出所吧，就说他……诈骗，”赵奕强甩了甩手，舔了舔手心划开的小口子，又拿起了筷子，夹了块萝卜糕，咬了一口，“这么大的数额够他喝一壶的了。”

“得嘞，”徐洪钧弯腰就去抓那小子的胳膊，结果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赵奕强的跟前，抱着他的小腿就开始求，“赵大哥，不是，赵爷赵爷，我这是第一回儿，您放过我行不行？”

赵奕强看了徐洪钧一眼，徐洪钧一撸袖子，上去就把他从赵奕强身上撕了下来。

他立马跟杀猪似的开始嚎，“赵爷，咱们两个还在一张桌上吃过饭呢，赵爷！我……我马国强啊，您看在我姐夫的面儿上放过我吧，求求您了！我真的是第一回儿啊……”

“废什么话啊，早他妈干什么去了！”徐洪钧扯了块餐巾就要堵他的嘴。

“你先等会儿，”赵奕强拿过一块餐巾胡乱擦了擦那小子脸上的血，看了半天才想起还真是跟他在一张桌上喝过酒，这人居然是彭三顺的小舅子！

两个月之后，赵奕强押着货回了北京，彭三顺跟没事儿人似的请他去海天宾馆，说是要为他接风洗尘，赵奕强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他瞧，只当没听见。徐洪钧直接给看傻了，本来就不利索的嘴皮子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圆场都忘了打，直着腿跟着赵奕强走到车前才反应过来。

“大哥，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万一那个姓彭的出去胡说八道，把屎盘子扣上咱们头上，说是咱们做生意不讲究，那以后可就不好办了！”

外人不知道内情，只知道赵奕强的这批货平白无故地晚了一个多月，虽然没耽误了他们挣钱，但是这事儿总是好说不好听。最近已经有好事者在到处打听了，这个档口上彭三顺要是出去乱说，那可就真的说不准了。

“咱们现在是他赚钱的大头，他算盘打得那么精，不会跟钱过不去，”赵奕强歪靠在副驾驶座上，从皮衣兜里掏出蛤蟆镜架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徐洪钧开车。

他现在早就不过前几年那个生怕得罪人的毛头小子了，他已经混出了响当当的名声，出去谈生意的时候，有人喊他赵老板、赵大哥，不过更多的人喊他赵爷，谁都知道跟着赵爷就能拿到最紧俏的好货，赚最多的钱。

“不过大哥，这个姓彭的也太损了，说好给他的利，咱们一分钱没少，他居然还在背后使绊子！”

赵奕强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钱谁不想多挣啊，不过他这是拿我当傻子耍，既然这样，咱们就装几天傻，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

赵奕强摆出懒得搭理彭三顺的姿态，一点也不耽误彭三顺上赶着他，没过两天彭三顺就攒了个饭局，借了兴华百货商场王书记的光，把赵奕强请了过去。

“还气儿不顺呢？哎，都是我这当哥哥的管教不严，让那小兔崽子钻了空子，”彭三顺撒谎连个草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我已经替你好好教训过他了，这小子就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一时动了歪心思……你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跟你赵爷认错！”

“赵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成个屁给放了吧！”

马国强鼻青脸肿地凑了过来，舔着脸冲赵奕强乐，结果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倒抽气。

“怎么揍成这样了？彭总亲自动的手？”赵奕强伸手戳了戳马国强青紫的眼圈，劲儿使得不小，马国强疼得眼里顿时漾出了泪花。

彭三顺只笑不说话，他给赵奕强让了根烟，指了指马国强，“他呀，这几天天天在我耳朵边絮叨，跟我说特别佩服你，想跟着你学东西，我一想这挺好，给你打个下手、跑个腿什么的，省得天天在家给我惹祸。”

赵奕强就知道彭三顺不会这么算了，他眼红自己的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没想到居然用了这么烂的一招。

“行啊，”赵奕强答应地痛快极了，他伸手捏了捏马国强的后脖颈子，笑得别提多和蔼可亲了，“以后就跟着哥混，保证亏待不了你。”

“谢谢哥！”马国强到底年轻，一脸惊喜地掏出打火机就要给陈奕强点烟，陈奕强歪头把烟点着了，眼皮都没抬起来，徐洪钧就上前搂着马国强的脖子，强硬地把他拽到了一边，“想跟着赵爷啊？可没那么简单，你先跟我学学吧！”

赵奕强朝天吐了个烟圈，呲着大白牙冲彭三顺假笑，想让马国强帮着他探门路？姓彭的实在是打错了算盘，就他那个骨头软的小舅子，赵奕强有的是法子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