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舟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笑意柔和，不带一点嫌恶之色，也没有惧怕什么的。

连姗将手伸到水里头试了试，皱眉说：“水都快凉了，夫君想泡一晚上不成吗？”

闻言，姜沉舟方才感觉到有些冷。

连姗已经去给他拿换洗衣裳了，还留他一人仍有些呆愣。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疤，满目疮痍，简直恶心至极。

当初他差点失去了自己的双手，因为李厢桓。

那时候，若非李淮止突然出现，他也不能保住这一双手。他对李淮止，多少来说带点矛盾的情感。

对方也作恶，却总能在李厢桓和贺阳夫人要结束他的性命时出现，有时候他都怀疑过是不是巧合。只是李淮止还是那般，该作的恶继续做，该迷糊时继续迷糊。

“竟连换洗衣裳都不拿，看来夫君是真打算在桶里泡一辈子了。”连姗拿着衣裳过来，还不忘拿姜沉舟的打趣一番。

姜沉舟闻言不由失笑，“真是劳烦夫人了，方才吵醒你了吧？”

“妾身一直等着夫君回来呢，夫君是到哪里去了？竟也不带着人，还淋了雨。若非你底子好，非得病倒了去。”

放了衣服她就转身去了隔间，临走时还不忘埋怨姜沉舟一通。

姜沉舟看着对方像是起了脾气，那故作气恼地傲娇模样可爱极了，像某种动物。

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姜沉舟等弄干了头发才来隔间。

连姗慵懒地靠坐在窗边，身上盖着小毯，手中拿着书本，外头闷雷阵阵，却丝毫没影响她看书的兴致。

她看着越发柔和了，如被绘入画中的薄暮仙子，周身带了人间的烟火气，却又与常人不同。

叫人心底安定下来，不由又生出几分向往，想要靠近她一些。

看见姜沉舟出来，连姗便放下书，指了指炉子上热着的小碗，“喝了。”

姜沉舟意外地听出些霸道的感觉，乖乖照做，将姜汤一饮而尽。喝完他才皱起眉，他最讨厌姜了！

美色误人！

看着他一脸纠结，连姗轻笑，“好喝吗？”

“不好喝，谁做的明日扣她月例银子。”姜沉舟灌了口茶水，仍然觉得嘴里不自在得很。

连姗闻言顿了一下，故作哀伤：“原以为我亲手做的，夫君会喜欢呢。”

“你做的？”姜沉舟舔了舔嘴瓣。

“对。”

“那还是不错的，方才喝得急，没喝出味道才说那种话，夫人可不要放在心上。”他调笑道，坐到连姗的对面。

那里摆了些吃食，还带着温度。

全是他爱吃的。

不知为何，姜沉舟感觉眼眶又酸了起来。

他望着那些菜，思绪不知飘到了那里。

见姜沉舟半天不动筷子，连姗忧道：“夫君不饿？”

“嗯？饿的，只是在想……有些事，我应当要告诉你的。”他说着，又放了碗筷。似是鼓起勇气一般，他望着连姗，眼里还带了点挣扎，“我……是江祈辛，先王第五子。”

是那个失踪多年，尸骨未寻的江祈辛。

也是当今陛下的兄长。

连姗听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曾经那个受宠一时的贺淑媛夫人的儿子，拥有王位继承权的江祈辛。

幼年失踪，至今尸骨未寻。

却不想，这人却一直在京城之中，是那个人人唾弃的宦官奸臣姜沉舟。

好半天，她才想到自己该说点什么：“夫君与我说这个……”

“没有给你压力的意思，只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共度此生，要白头到老，带着秘密是不对的。再者，我心悦你，我想让你知道……我已经把自己全都交给你了。”他看着连姗道，心里却害怕对方脸上出现厌恶或逃避的神色。

他不怕别人如何看他，可有时连姗不经意的一句话，足惧他心神。

连姗捂住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姜沉舟见她如此，不由黯然几分，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冲动了。

这话，果真还是隐瞒一生的好。

这种秘密，可不是人人都受得起的。

屋子里的时间像是冻住了一般，冷凝得可怕，姜沉舟感觉有些冷。

随后就听连姗叹息一声，而后起身，一步步走到姜沉舟面前。

“夫君，你可真像个孩子。”她坐到对方怀里，这一回，她眼里带着坚定。

姜沉舟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连姗搂住他的脖子，带着羞悦，“这时候你应该说，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这一辈子都休想离开我。”

“……我这样说，好吗？”

“如果那是爱我的意思的话。”

如果，你不会以爱之名伤害我的话。

姜沉舟看着她如星光般璀璨的眸子，心神微动，“只要别离开……我爱你。”

“看来是我表现得不够爱夫君，夫君才这般没有自信的吗？”连姗似是不满意地皱起小眉，她捧着对方的脸，认真又认真地说：“我是爱你的。”

如火般炽烈。

我是爱你的。

这一夜，姜沉舟终于知道自己不再孤单，不再是形单影只的孤鸟。

多年后想起这一夜，他仍会心跳加快。

如遇珍宝，想藏之，惜之，珍之。

京城郊外，大雨下了一夜，倾城一晚上都睡不安稳。

她抚着肚子，等着雨停，等着天亮。

前些天，她看到了李淮止的坟墓。

她都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有人给李淮止挖坟，还会在旁边种上他最爱的野生兰草。

那必然是一个，爱他极深的人。

想到这里，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她心神一动，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想法，想再去看一眼那家伙的坟墓。

想着想着，她就起了身。

外头的雨已不知何时停了，天也蒙蒙亮，四周一片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换上防水的长靴，她带着伞出了门。走过那个熟悉的小木屋，旁边就是李淮止的坟墓。

可是她今天突然想看一看，这小木屋里到底住着一个怎样的姑娘呢？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不是他喜欢的杨柳腰，狐媚脸，柔声可化千里冰？

她没去敲门，就那样等着。

若讨了人不喜便不好了，她如此想道。

自己真是疯了。她暗嘲。

屋里头忽然有了响声，倾城却生了退意，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左右看看，便朝着李淮止的坟墓走去。

大雨刚过，小路泥泞得很。

一个重心不稳，她脚下一滑。

完了。倾城闭上眼，心底哀道。

忽然腰肢被什么人稳稳地托住，有人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