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没有逃避，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觉得被什么东西碾压了一下，开始疼痛起来。对面的男人并没有冰释前嫌的神色，他的脸苍白如纸，瞳孔深处放射出复仇的火焰。

他似乎有些恼火，用力超前逼近，伊水睁着了几下，与他擀旋着，挤到木桌上。桌子上的碗筷被撞到地上，骨碌碌地反扣着。

“我如果让出贸易权，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

“离开这里，离开那老家伙。”

伊水摇头：“出了这门，你我以后各走各路，若再见，恐怕是要在战场上厮杀了！”

“伊水……”

伊水听他的声音嘶哑，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不要！”他叹息了一下，忽然凌乱，“伊水，你听我说，你是个女子，不要轻易就说什么厮杀，那是男人的事。都怪我，如果早点娶了你，就不会有今天。”

“女子为什么不能上战场？”伊水更加恼怒，“我听俞先生说，我们这个时候再谈内战，就是自我毁灭。不把日本人赶走，家园都没了，还谈什么贸易权？”

“俞先生？是谁？”他将伊水又逼得近了一些，急促的呼吸的近在咫尺。

伊水扭转偏头，低声答道：“你不必问是谁？这些日子，是你我的无缘与错过，不要再说了。如果你想停止和我们的战争，我便会劝……他和你放下宿怨，一齐抗战。”

伊水说的那个他，是殷肃良。虽然只有这样一个字，但鲍健行已经知道她的心思。

鲍健行忽然冷笑：“原来我错了，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你。你虽然长了成女子的外样，确是一颗男儿的心，亏得我还一直想把你娶回家去。”

“谁要你娶了？”伊水恨声道。

“好……好……不娶……我与你刀锋相见，视同路人……不过，此刻……”

他说，竟然朝伊水深深吻了下来。

伊水一下子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齐齐涌上头脑，莫名地愤怒起来，她趁他不备，狠狠踩了他一脚，趁他皱眉离开自己，便抽出手来，狠狠地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冷冷地看着面孔有些扭曲的他，说：“你真让我失望！”说完，便头也地拉开小木屋的门，朝外走去。

她知道，从此他与她就如同那碎裂的石头一样，再难以焗补。走了几步，她忽然退了回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石头，朝他狠狠地扔了过去。石头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他的头部，他“哎吆”一声，叫了起来。

伊水看到，他的额头流下一缕血渍。

木屋外的人听声音，有人问到：“少帅，你没事吧？”

鲍健行的冰冷的眼神看着伊水，喊道：“没事！”他说完，捡起那石头，小心搓了几下，说道：“我知道你看不上它，它不过是个丑陋的石头，你不喜欢，不必抛它吧！”

伊水听得怒火骤起，这石头不知道是自己什么时候放在口袋里的，刚才忽然摸到它，还觉得奇怪，怎么把它也带来了。这样更好，正好还了他。

“我抛的就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蛋！你不但要咬你的救命恩人一口，还要做着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分不清楚什么才是正道！我终于懂俞先生的话了，在民族和国家大义面前，个人恩怨又算的了什么？鲍健行，我看不起你！”

说些这些，伊水一直压在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卸掉，她始终没有回头。

她也知道，他与她从此会成为陌路人。

这天深夜，伊水还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凌晨两点，伊水带着谢洪等人悄悄进了桃红的院子。

一盏飘忽的灯影下，仍然晃动着两人的身影。一个娇柔且带着几分恐惧的声音传来：“亲爱的，我们怎么办？我已经有身孕了，如果司令醒来知道了，你我的项上人头就要搬家了。前车之鉴，那若玉死得好惨，我好怕……”

那男人的声音仿佛破釜沉舟：“怕什么？别说他还没醒来，那个黄毛丫头片子能成了什么气候？奉系那边我已经派人联络我了，再过几天，就派人来接我们，直接到天津坐船到奉天。”

“真的？那边真的不会嫌弃你曾经当过殷肃良的副官？你真的有把握可以混出模样来？你在这里都这么多年了，司令还是只把你当狗看，难道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会高看你一眼，不会是有陷阱吧？”

“陷阱？他们要是敢，我就去找报社，揭露他们的阴谋。要不是我向他们通风报信，他们还能节节胜利？”

“唉，我只是怕你……”

听到这里，伊水点头，说道：“开门.”

立刻有人跟上前来，一脚踹开了那道门。屋子里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匆匆穿上衣衫。

冯权惊慌失措地起身想拿枪，但是很快就被谢洪反扣在地上，并将他的枪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