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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瓣玫瑰 據理力爭
當天晚上,蘇歸曉值班。
普通而忙碌的夜班,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直到第二天清晨,蘇歸曉去安撫因為頭痛而叫醫生的新入院的患者,許是因為心裏還是在意,臨走的時候又不由多向李國慶的方向看了幾眼。
這一看不要緊,正看到李國慶原本要扶床擋的右手抬到一半突然掉了下去。
他的臉上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費力地向右邊側了側身,掙紮著想要再舉起右手,可是與靈活的左手不同,右手的動作卻十分吃力。
蘇歸曉敏銳地察覺到不對,走到他的麵前問他:“怎麼了?”
李國慶見來的是她,不知是敷衍還是掩飾地答了一句:“沒事,胳膊有點壓麻,動一動。”
蘇歸曉沒有理會他的說辭,將兩根手指放進了他右手心裏,命令他:“握住我的手。”
李國慶動了動,手虛虛地握住了蘇歸曉的手指,她稍一用力就抽了出來。
這也就是三級的肌力!
蘇歸曉蹙眉,“再來,用力握住。”
李國慶去挪開了手,不耐道:“不來了,我累了,沒勁,我要休息。”
蘇歸曉還要再說什麼,也是在這時,剛才出去接熱水的家屬回了來,見蘇歸曉站在這裏,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你怎麼又來了?”
蘇歸曉語氣嚴肅地對家屬道:“患者剛才突發右上肢無力,我正在給他檢查。”
女家屬被她說的一愣,“右上肢,右上肢怎麼了?”
蘇歸曉回答:“我要查完才能知道。”
她說著,拉過患者的右手,將手指重新放進了患者的手心裏,“握住我的手。”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患者抓握的力氣突然非常之大,蘇歸曉沒有防備,手指要被抓斷般的痛感襲來,她忍住沒有叫出聲,隻是蹙緊了眉,“放手!”
這一次,李國慶是真的鬆了一口氣,“都告訴你了我沒事,還老讓我抓你手,我再用點力能給你抓斷了信不信!”
蘇歸曉將手收回,不想讓別人看到她被抓紅的手指,雙手插進了白大褂的兜裏,她沒有理會患者挑釁一般的話語,隻是對患者家屬道:“剛剛患者突發右上肢無力,雖然現在已經恢複,但並不代表沒有問題,有可能和昨天的言語不清一樣,是短暫性腦缺血發作,患者這一次是因為硬膜下出血來做的手術,MRA上大血管沒有什麼明顯異常,但卻如此頻發地發作缺血症狀,建議做一個血管造影檢查,排除一些有沒有一些其他特殊的血管病變。”
對於蘇歸曉前麵的一大段話,女家屬並沒有聽懂,但對於蘇歸曉的最後一句話她倒是聽得清楚,她想也沒想就拒絕道:“血管造影的事昨天周醫生和韓醫生跟我們說過了,他們說不想做的話也不是非做不可,你又不是負責我們的醫生,憑什麼來建議我們做檢查?”
蘇歸曉麵無表情冷聲回應:“憑我是今天的值班醫生,在你們的管床醫生到達之前,我有權根據患者的病情做出相應的醫療決定,因此我建議你們完善造影檢查,進一步明確病情。”
女家屬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值班醫生怎麼了?值班醫生就這麼牛轟轟的?我們不用你明確病情,你不來我們就好得很!你這麼三番五次地來折騰我們,是不是就是想拿我們給你練手?”
蘇歸曉強壓住怒火,保持著最後的冷靜,“你們做不做造影原本都與我無關,但我既然看到了患者的病情變化,就必須要跟你們說清楚。”
對於蘇歸曉所說的內容的不理解導致家屬的怒意更盛:“什麼病情變化,我還想問呢,怎麼你一來我們家病人就不舒服了?你能不能別再來這間病房了?”
持續不斷的爭吵也引來了周邊人的議論,還有過來勸架的值班護士。
周啟南一進科就聽說蘇歸曉和二十六床家屬吵起來了,他匆匆放下包,披了件白大褂就趕到了二十六床的病床,值班護士已經將蘇歸曉拉走,他了解了一下情況,安撫住要去找主任告狀的女家屬,“以後她不會再過來打擾您了,我會跟她強調這件事的!”
臨近上班時間,科裏的同事陸陸續續都已到崗,大家一來聽說的第一件事就是這場紛爭。
早交班,一周一度地大主任張建忠親臨科室參與交班的時間,無可避免地進入了對這次衝突的討論。
周啟南當著所有人的麵對蘇歸曉道:“蘇歸曉,二十六床已經不是你的病人了,明明還有幾十分鍾就上班了,他的管床醫生也就到了,你為什麼非要和病人家屬去討論做不做DSA的事,以至於家屬剛剛甚至想投訴咱們科?”
麵對如此明顯的指責,蘇歸曉回答道:“患者今早七點十分左右突發右上肢肢體無力,查體右手肌力III級,持續約半分鍾左右自行緩解,我考慮可能還是短暫性腦缺血發作,患者是因為外傷性出血入的院,現在連續兩天出現缺血症狀,MRA大血管也沒什麼問題,我認為可能有更複雜的病因在裏麵,是出於患者病情的考慮才建議他們完善檢查明確病情。”
周啟南冷笑,“剛才患者跟我說他就是睡了一晚上,你過去的時候他手剛好有些壓麻了沒勁而已。”
蘇歸曉據理力爭:“那昨天的言語不清呢?而且患者第一天入院的時候曾說過他在這次外傷前其實就有頭疼和肢體無力,我擔心他有一些MRA上看不出的血管畸形。”
周啟南不屑道:“這都是一些患者自己現在都不承認了的捕風捉影的症狀,那你倒是說,懷疑是什麼血管畸形?”
現在患者的臨床症狀還不夠典型,甚至有些奇怪,她自然說不出,但如果等到患者的症狀足夠典型,病情怕是也比現在要重上許多。
見蘇歸曉沒有立刻回答,周啟南索性從電腦上打開了李國慶昨天核磁檢查的影像,隨後將位置讓給了張主任,“既然張主任也在,就請張主任也看一下,指導我們。”
張建忠打開各個序列的核磁影像,的確,除了硬膜下血腫置管引流術後改變,並不能看出什麼其他特別的東西。
周啟南繼續對蘇歸曉道:“你懷疑的這些我們會想不到嗎?但現在證據不充分,連一個明確的懷疑方向都沒有,患者家庭條件有限,不願意做這個檢查,假如病人就是普通的外傷性硬膜下出血,你要怎麼麵對家屬解釋,你就為了那麼小的特殊概率,硬逼著患者冒著千分之三的生命危險上了介入的手術台?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周啟南話說到後麵,語氣愈發嚴厲了起來,就連嚴安逸這種事不關己隻在一旁聽著的人心裏都不由一個激靈,雖然張主任現在還沒說話,但周啟南說的句句在理,除非現在真的天降證據能表明真的像蘇歸曉所說的一樣有什麼血管畸形,否則蘇歸曉今天死定了,可連檢查都不肯做,又怎麼可能能有什麼證據呢?
嚴安逸看向蘇歸曉的眼神中已經透著同情,心裏已經開始為她默哀。
麵對周啟南這樣一連串質問,蘇歸曉起初還有話想說,可到了後來卻已經沒有了爭辯的心思。
她隻是不期望因為遺漏了很小的可能,而導致病人日後出現生命危險的情況,但當那句“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嗎”問出來,她就已無法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從來就不是讓人來回答的。
辦公室裏一時間安靜的驚人,蘇歸曉的心也在這片安靜之中沉到了穀底。
她已經別無他法。
卻在這時,張建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姓名,接起,“喂,和安,怎麼了?”
大概是熬夜通宵,葉和安的聲音中透著些許疲憊:“主任,科裏麵有一個二十六床患者病情好像有點奇怪,我昨天晚上嚐試用新的算法重建了一下他的MRA影像,雖然重建的方法還需要進一步優化、探索以及驗證,但從重建的結果看確實有一些異常的血管影,我用同樣的方法重建了幾個正常人的結果是沒有的,我把圖像微信發給您,您先看下。”
張建忠的眉蹙緊,“好。”
葉和安總共發來了16張圖和三段視頻,是李國慶和另外幾個正常人各個不同角度的血管影像,與醫院現有的重建方式不同,葉和安保留了更多細小血管的信息,而對應的,圖像也變得更加繁雜,盡管如此,張建忠還是能看到李國慶左側顱底有一團異常的血管影,而正如葉和安所說,正常人是沒有的。
張建忠沉了聲音:“準備DSA手術,我親自去和這個患者談。”
話音落,辦公室內所有人都震驚地抬起了頭。
大主任親自出麵,即使不算情願,但終於害怕患者真出什麼事,家屬還是同意了血管造影。
結果回來的很快:左側前顱底硬腦膜動靜脈瘺,供血動脈主要是眼動脈的篩前動脈分支,引流靜脈是額底皮層靜脈,向前上方引流彙入上矢狀竇,引流靜脈擴張迂曲,部分呈“靜脈湖”樣改變。
前顱底硬腦膜動靜脈瘺是一種罕見的腦血管病變,雖然大部分硬腦膜動靜脈瘺可以通過介入治療,但前顱底硬腦膜動靜脈瘺並不一樣。
由於眼動脈及其分支管徑較細,血管迂曲,通過動脈途徑栓塞瘺口難度較大,而且麵臨視網膜中央動脈閉塞的風險,因此需要開顱手術。
手術難度不低,張建忠親自主刀,蘇歸曉在第一時間提出了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