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此刻的吴弦歌，的确还不知道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从体育馆收集好那些药粉之后就打车离开了侠隐镇，在国内进行化学物质分析的地方大多都不给个人提供服务，在村里更是不可能找到，吴弦歌攥着那包药粉，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

吴弦歌毕业于985院校，读的是理工科专业，虽然毕业后找的工作和专业毫无关系，但他有不少分布于各行各业的同学，而现在他要找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大学室友，夏栖桐。

夏栖桐的名字虽然听上去文雅，为人却一点也不磨叽，是个重度强迫症，毕业后去了一家香水公司工作，好像主管气味分析这一块，而他工作的地点也不远，就在邻市。

吴弦歌一边辗转到了市里买好车票，一边联系起了夏栖桐，由于事态紧急，他直接打了电话，夏栖桐没有接，吴弦歌也不急，上了高铁后正好接到了夏栖桐的回电。

“怎么了，弦歌？”夏栖桐冷冰冰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隔着手机，吴弦歌都能想到夏栖桐板着脸的样子。

吴弦歌当然没有直接说武林高手之类的隐情，道：“我朋友因为闻到一些药粉就晕倒了，医生说没事，可他就是不醒，我想找你帮我化验一下这些药粉看看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没事可是不醒？”夏栖桐说，“好，你来吧。我微信给你发地址。”

吴弦歌和夏栖桐认识这么多年，太了解夏栖桐这个人了，他的好奇心非常淡薄，人狠话不多，搁其他人一定会盘问为什么闻到的，医生都说不醒他是不是装昏，或者愤世嫉俗地骂几句医生真不靠谱，但夏栖桐从来不会。

你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你需要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只要不犯法，原因，隐情，他一概不过问。

至于他是真的不好奇还是修养太好，连吴弦歌都说不准。

吴弦歌挂断了电话，记住了微信上的地址，然后就等待高铁到站，途中他打开那包粉末闻了闻，并没有从香味里闻出什么异常，冯医生给他的药早应该过了药效，看来这个药对普通人真的没有影响。

这是为什么呢？吴弦歌陷入了沉思，身为一个马克思主义拥护者，让他相信有药能对不同的人有这么大的效果区别是不可能的，但凡事必有因果，究竟武林人士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导致这种药会只对武林人士生效？

怀着疑问，吴弦歌度过了他最安静也最焦灼的两个小时。

而另一边的村子里，罗天已经结束了演说，村子里大多数人对吴弦歌这个村长没有什么感觉，既没有感情，也没有厌恶，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乐子，什么结果他们都不甚在乎。

真正在乎的只有罗天，唐奎坐在罗天面前，摆弄着自己手里的药瓶子，问：“你说他能找出办法吗？”

罗天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正在看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听到唐奎这么问，他偏过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说：“科学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吗？”

唐奎道：“不能，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武功了。”

“那就对了。”罗天说，“他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武功带来的后果，你不觉得好笑吗？”

唐奎配合地笑了，电视里综艺节目的声音喧哗起来，盖过了两个人的笑声。

苏默家。

柳桑榆沉默着把苏老爷子送回了家，还是没能憋住，问道：“为什么您不去阻止他？”

苏老爷子看了柳桑榆一眼，说：“为什么阻止？”

“万一吴弦歌回不来，岂不是就被那小子坑了？”柳桑榆为人直来直去，说话也直来直去，“再说了，您不是一直不想让罗天当村长吗？”

苏老爷子倒是平静，说：“他如果没法解决这个问题，那侠隐村可能确实不适合他。”

苏老爷子说的他是指吴弦歌。

柳桑榆是个小姑娘，轻易就对吴弦歌建立起了信任，但苏老爷子则不同，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走过的过街天桥比这些人走过的路都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未免太浅显了。

他不信任罗天，因为罗天的野心已经露了出来，他想教唆武林人士用他们远高于常人的身手赚钱，但一旦他们有了钱同时具备过人的武力，很难说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也不信任吴弦歌，因为吴弦歌这个人在他眼里还是一个未知数。

他究竟有没有为村子奉献的热情和能力都是未知的，如果没有热情，他一定会在重压下放弃，如果没有能力，他却一味为吴弦歌扫平障碍，那么真正的大问题来临的时候，只会把吴弦歌压垮。

没必要做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

至于罗天的鼓动，苏老爷子还不放在眼里，他能用长老的身份罢免罗天一次，就能罢免他第二次，况且只要一天没有一个靠谱的村长，罗天就一天不会停下蹦跶，无需在这件事上去阻拦罗天，没有意义。

吴弦歌在到达邻市后，立刻去了夏栖桐的公司，到达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往外走，吴弦歌给夏栖桐发了消息，不过十分钟，夏栖桐就出现在了楼下。

已经参与工作的夏栖桐西装革履，灰绿色的西装很衬他的气质，显得他沉稳却不沉闷，特殊的颜色甚至让他在一众上班族里显得十分扎眼，许多人不由把目光锁定在了夏栖桐身上，其中就包括了吴弦歌。

吴弦歌笑着朝夏栖桐走过去，说：“麻烦你了。”

夏栖桐没有和他寒暄，伸出手：“东西呢？”

吴弦歌把纸包送上去，问：“多快能出结果？”

夏栖桐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差不多凌晨吧，所有的分析都可以拿到手。”

吴弦歌点点头，说：“好，那就抓紧时间吧？”

他看了吴弦歌一眼，他早知吴弦歌不通人情世故，尤其是在跟学术沾边的事情上更是这样，说：“嗯。”

说完，他就转身往公司里走去，吴弦歌连忙跟上了他，有不少人和夏栖桐打着招呼，同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吴弦歌，吴弦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和夏栖桐走进分析室后才松了口气。

夏栖桐戴上手套，很快就着手分析起来，他用手指碰了碰那些药粉，又嗅了嗅，说：“香料？”

吴弦歌点点头：“这是一个搞古香的大师做出来的……”

“弄晕了人没有报警抓他？”夏栖桐开始把药粉分成几堆，放入不同的仪器，“还大师。”

吴弦歌没有站的很近，以防自己捣乱，无奈道：“那大师是朋友的朋友，当然也不至于闹到报警的地步。”

夏栖桐却未再开口，吴弦歌看着他的样子是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一旦工作起来就算是着火也打搅不到他，但他知道实验室的规矩，便也鸟悄着不做声站在一旁看着，夏栖桐一鼓捣就是大半天，化验成分这个活只要有仪器并不复杂，就是过程比较繁琐吴弦歌都昏昏欲睡起来，这几天的精神紧张让他根本没有休息好，靠在了门上就迷糊过去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实验室里依旧开着明如白昼的灯，吴弦歌揉了揉眼睛，发现夏栖桐已经摘下了手套，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了。

吴弦歌揉了揉鼻子，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弄好了吗？”

夏栖桐点了点头，说：“这份香的成分没有任何毒性。”

这结果倒是出乎吴弦歌的意料，他瞪大了眼睛，说：“啥？”

难道这真的是武林人士的玄学吗？

夏栖桐重复了一遍，又说：“但是里面的确存在一些存疑成分。”

“什么成分？”吴弦歌知道夏栖桐绝不可能说错话，他既然说没有毒性，那这些可疑成分肯定也不重要，但他还是不能放过任何的线索。

“洋茴香。里面有一种成分叫做反式洋茴香脑，危险剂量为0.3g/kg，这里面的用量不多，完全还没达到。”夏栖桐说。

吴弦歌好歹是一个理工高材生，化学里有一句话叫做“不能撇开剂量谈毒性”，因为基本所有的化学物质都有或轻或重的毒性，就像古人说“是药三分毒”也是这个道理。

他问：“这个东西他会造成什么后果？”

夏栖桐简单地解释道：“高剂量会产生神经迟缓，昏厥和呼吸困难，但就像我说的，他完全没有到危险剂量。这种物质同时还有类雌激素的性质，经常被用来助产和催情，可以说非常常见，但唯一可疑的成分就只有这一种。”

吴弦歌陷入了沉思：“唔……”

可以确定的是，这样东西的剂量的确安全，否则不可能他毫无问题，但是目前看来，苏默的昏迷又只能与这个成分有关。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弦歌沉思着，无意识用手指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思考的瓶颈，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答案，半晌，他才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转而对夏栖桐说道：“谢了，我请你吃顿夜宵？”

夏栖桐没有推辞，和吴弦歌走出去拉上门，问：“你是不是还有话要问我？”

吴弦歌知道自己瞒不住夏栖桐的眼睛，笑了笑，说：“确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但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们边吃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