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耆一怵，我接着道，“张大人，此事因何而起你我心知肚明。有人要害我，但韩王只要保得我一日，张大人就不能置身事外。再退一步而言，张大人便是想要抽身，如今也晚了。韩王乃是天子皇子，皇帝不会拿他如何，可张大人却是确确实实的忤逆了圣意。”。

张耆连忙发誓将会保我周全，我瞥了一眼诺儿，她看着张耆的样子终究是可怜他了。

回到张府，张耆的正妻罗氏已在小院门前恭候多时，她身边没有仆从相随，看来是诚心等我回来。

张耆并不与她同进小院，只嘱咐她两句须对我恭敬的话便自行离去，罗氏随我进了内院，到了小楼门前却踌躇不进，诺儿好言请了两次，她才恭恭敬敬的跟着我进了屋，一进屋来便向我下跪，道，“姑娘在外受苦了，这偌大的罪过只怪我这糊涂的老妇人，还求您万不要归罪于我相公，若是这话传到韩王耳中，只怕我家相公吃罪不起。”。

当初我住进小楼已探听得张家人口底细，这位罗氏虽是正室，但当年罗家却因子女众多，养活不起，故而早早把她嫁到了张家，那年她才十三岁，张耆不过八岁。她最好的花样年华，在侍候寡婆和操持家务中度过。等到她的丈夫长大，她却已失去了活力的岁月，只是沉静的为丈夫纳妾，再纳妾。如今，她还要因妾室所犯的错来向我赔罪。

我连忙扶罗氏，她不肯起身，我只得柔声道，“是了，我答应你就是，你赶紧起来。”。

罗氏才起身，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诺儿连忙叫人捧水来给她洗脸，我再打量她，面上不施脂粉，一把长发绾了个坠云髻垂在脑后。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交口藏青色长衫，下着玄色罗裙，与那鲜红花绿的三夫人相较，确实苍老了些。

她不敢再说话，只捏着手帕与诺儿站在一边，我见她这般拘谨，心想日常必然是深在府中不常见外人，使了个眼色给诺儿，诺儿搬了一张椅子与她坐，她万般推辞，只是站在一边。我又挑起些家常的话头与她说，她只是应答，语态更是刻板，不消片刻，她自己找了由头告辞了。

诺儿将罗氏送到院外，回来则是连番摇头、叹气，不等她道出究竟，我先道，“你摇头是为她可惜，她看着就比那小妾纯良许多。但又可叹，这样一个纯良之人却无趣过甚，只是一味的作茧自缚，确实不讨人喜欢。”。

诺儿跟，道，“姑娘，你这样聪明，可有法子帮一帮她吗？”。

我果断道，“便是能帮我也不帮，别人的家事，我为何要帮？”。

诺儿又道，“我们兴许要长住在这里，久而久之，难道就置之不理吗？”，她才说完，又觉着自己说错了话，收声不语，小心的看着我脸色。

但她的话已然触动了我，我提裙上楼，她也跟了上来向我道歉，我无心应承，只道，“住的长久了，我未免不和她一样，无知、无识、无觉。到时候，恒是不是也会嫌弃我？”。

诺儿不以为意，将我床头放着的唐诗递来，道，“姑娘，我们自小在宫门长大，又有多少见识呢？但我们从来也不觉着自己贫乏，人的行动总是有限的，学识却可以阔天越地。”。

我接过书册，果然别有一番精神，笑道，“果然是官家女子，见识从头便与旁人不同。”。

她也冲我笑着，但我心里终究还是有丝不甘，暂且埋在心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