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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病了
翌日,用朝食时,钱宝按着额头,很是纳闷,只说昨夜怕是见了鬼。她一觉醒来,觉得这头啊,闷闷的疼,仿若有人拿个锤子笃笃的敲。
天热,又不出府去,霍明珠便只在件海棠红的薄衫下,系了条秋香色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端的是素净可人。一身儿牛乳似的肤,也被这衫裙衬得极好看。
钱宝将个包子囫囵吞下肚,两只手比划着说道:“早起我踩了凳子去看西院,结果看着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的,就知道那位又是病了。那吕娘子啊,一口一个姐儿,一口口一个心肝儿啊,好似自己是那位的亲娘似的。您是没看见,那场面可真热闹。”
她又是扮作吕娘子捂着胸口,又是故作柔弱姿态,惹霍明珠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这病了,可要闹腾一阵儿了。”
“可不是。”钱宝因是吃得饱了,这会儿喘口气都是包子味儿,便默默往后站了几步,免得熏着姑娘。“等老爷一回来,就得这样……”
肉乎乎的手掌按着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爹爹,女儿,女儿无碍……此事与,与妹妹无关,都是我,咳咳咳……”
若不看钱宝富态的长相,学的可实在是像。她那好长姐在父亲面前一向如此,常是一句话都没说完,她身上的罪名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宿主,你这丫鬟可真是个人才。”
霍明珠因钱宝逗趣,又多饮了半碗碧粳粥。
饭后,也撑的够呛,只能在院子里走两步。
钱宝便在一旁小心跟着,见她走走停停,时不时上前关切一番。
时而忿忿骂道:“她倒是总说自己身子骨不好,却不想想我家姑娘身子那才叫真的不好。怎么?她涂脂抹粉,弄的跟白面鬼似的就柔弱了?我家姑娘可不同她计较,就是身子骨不爽快,也要捯饬的明艳大方,让她嫉妒去。呵,敷了一斤珍珠粉又如何?和咱姑娘站在一块儿,还不是黑的如那昆仑奴似的。”
霍舜华倒也不似钱宝说的那般黑,只是不上妆容,若巧了站在光彩照人的霍明珠身边,那真叫一个惨。霍明珠的白可不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惨白,而是如牛乳,透着点儿尊贵又带着些许的宝珠光华。
明明不是个足月生的,竟然还能生的这样貌美洁白,也难怪霍舜华嫉妒。
钱宝这么一说,眼内竟出了火,骂道:“可真不要脸,眼皮子浅的玩意儿,当谁都看上她一亩三分地的。还管个烧火丫头叫宝珠,也不知道是埋汰谁。”
霍明珠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便道:“不要呛了,要让人听了去,传到她耳朵里,我可救不了你。”
“哼,到时候奴婢拼了一条命,也要折了她的胳膊,撕了她的嘴。”
“你要是死了,谁来伺候我?”
钱宝煞有介事点头,“这倒是,旁人哪有奴婢尽心。姑娘娇贵,她们却不知道小心。”
“那陈婆子?”
“已找人卖了,个老婆子一身老皮肉了,也不值钱,卖不了几个子儿。”钱宝舔了舔牙齿,“连包枣泥山药糕都得掂量着买,生怕铜板不够。”
“换了几块?”
钱宝数了四根手指,然后又竖起一根。
“姑娘要吃?奴婢觉得甜着哩。”
“我不吃,你呀仔细着牙。”
“奴婢省的,每日都照姑娘的教导,认真揩齿,吃完也有漱口。姑娘你看,奴婢的牙白着呢。”
这厢是欢声笑语,那厢却是愁云惨雾。
自昨夜霍舜华呕了几股酸水,人便歪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请了郎中,只说心火太盛,开了药也不见好转,直喊头疼。
外间吕娘子还心肝心肝喊着,宝珠又满院子乱跑,霍舜华只觉得好似有百八十人在她脑袋里跑马,耳朵嗡嗡响,眼前一阵儿一阵儿的黑。
她这难受着,可吕娘子还没完没了,惹人厌烦。便闭眼呵斥:“吵得我头疼!”
吕娘子手还搁着胸口上,嘴里的心肝儿才含了半句,脸上下不来,因就说道:“奴婢也是心疼姑娘啊。”
霍舜华在心中怪道:你若让我消停阵子,才是心疼我。
宝珠忙道:“姑娘身子不爽利,嬷嬷便不要再吵闹了。您看看姑娘都难受成什么样子了?许是听不得吵闹。”
吕娘子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我看就是天儿热,脾气上来,人就厥过去了。”
先前郎中当着一屋子丫鬟的面说她心火太盛分明是想得太多,这会子吕娘子又旧事重提,闹的霍舜华好个没脸。她平日里在外,端着一副端庄清雅,这会儿被人叫破心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看着倒像是真的不大好了。
恰烧火丫头,端了熬好的药来,宝珠慌乱间,直接拿去喂她。刚出锅的药汁子,苦也就不说了,简直能烫脱人一层皮。才一入口,哇的吐了。
吕娘子见这情形,指着宝珠便骂,什么贱蹄子,没长眼的东西,起劲的很。
霍舜华已经瞪了几眼,她却还气得骂。宝珠被泼了的药碗烫红了手,也还在劝,才勉强让吕娘子将这火气压下。
“姐儿,心肝……”
霍舜华却不想看她,只觉得自己昨日是昏了头不成,竟又将这等没眼色的叫到眼前。摆手,“嬷嬷也累了一夜,快回去歇着吧。”
“奴婢哪里知道苦累,看着姑娘康健便满足了。”
霍舜华怕极了她还要哀嚎,忙让人将之请出去。
少了吕娘子果真清静了不少,霍舜华眉宇间也平静了。
“你可差人去问了,爹爹要何时归家?”
“已让人去问了,说是原定初八归,可路上遇了暴雨,耽搁了行程,恐怕还要迟上一两日。”
霍舜华略显焦急,盼人去催。话到嘴边,生生吞了回去。罢了,待爹爹回来,知道霍明珠在安平伯丢了丑,又欺辱了她将她气病,可不单单只是让她去跪祠堂。那等贱坯子,就该躺在淤泥里,被人踩踏不要爬起来才好,才一刻功夫没看住,竟又跑她面前蹦达了,可真是让人恶心。
“让人煮燕窝粥来,我饿了。”
宝珠神色游移,通红的手指攥着衣角,迟迟未动。